<<在他乡>>____(18)到处碰壁
三月早春的纽约,寒气袭人，我急急忙忙跑出了一身汗,左问右问，终于找到了87大道143号，迟到了半个小时了。第一次见工就迟到不会给人好印象,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白人老太,她自称是雇主的妹妹(暂称她老妹),她今日远道赶来，特意为姐姐(暂称老姐)招聘面试。我的迟到她表露出不满情绪。她告诉我她们想聘请一位会驾车的人,能带她的老姐去医院看病、上商店购物,还要做一点简单的饭菜。我觉得这个工作很适合我,没事时我可以和老太聊天,练习口语。我们正在谈话时只听嗖地一声,从空中飞下一个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定神一看,原来是那个腿有残疾的老姐,从二楼坐一个小电椅滑下来。再看清楚些,这老姐一腿长一腿短，走起路来瘸得很厉害。我对这个小电椅却很感兴趣,仔细观察了一下，原来是在一个简单的椅子下装了个小电动机,这个椅子装在楼梯的扶手栏杆的轨道上，在椅子扶手上有两按钮,上楼下楼，运转自如。我想要把这个引进到国内去倒挺好,对年纪大腿脚不方便的人上下楼满合适。我正在瞧这椅子时,这一对姐妹开始要我面试了,我尽量记着艾米的嘱咐,对方说啥，听不懂就猜,猜对多少算多少。
她们看了我的推荐信,突然提问:这个推荐信是你的家人或亲戚写的。我解释是以前的老板写的,她俩不信，态度十分肯定。其实中国人姓氏的拼音一看就知道。接着由老妹带我去考验我的车技,她老姐的性命将来要掌握在我手上,所以一定是要验车技的.后来我才知道去每一家应聘都有考车这一项。我本来就是只考取了驾照而已,自己没车，平日哪有机会开车。一开上路就露馅了,看见红灯没停住,冲到了交通灯底下。把那个老妹吓得不轻,赶快叫我把车开回去了。到她家后给了我来回家路费钱，让我回去等消息。我知道这回是肯定没戏了！回到职介所,艾米告诉我,一次不成没关系,就这样多见几次工,胆子练大了,口语听熟了,反正面试就是那二十几个问题。
后来，我上午跑曼哈顿,下午去新泽西州,一天面试几次。人家不是嫌我英文不好,就是嫌我车技不精,这也都是实情。有一次面试地点在联合国总部马路对面的一家公司里,等面试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突然要去厕所了,一时找不到公厕,我就跑到联合国大楼里上了一趟厕所。那是1998年,保安一点不严,911后就不是那么容易进去了。进联合国总部看见有很多人在参观,可我的温饱还没解决哪有那门心思。
面试一次次被打回来,艾米发现了问题,她说主要是你的推荐信不行。人家老外一看这推荐人的姓,就知道是你家亲戚朋友写的。中国人的姓,赵、钱、孙、李的拼音一看就知道。老外要看到的是美国人的推荐信,这样才知道你是真的做过这种工作的熟手。艾米说你要搞不到一份美国人写的推荐信,那她就只好退还介绍费了，拿着我弟媳写的介绍信只怕没哪家会请我。我一听要退钱就急了,我求艾米千万别退,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一定去想办法。
要拿到老外的推荐信谈何容易。第一,这推荐信是要做假的,我从来没在别人家里做过工,却非让人家写上做得如何如何好。第二,这推荐信是要可查性的,要有推荐人的真实姓名,和电话号码。第三,这推荐信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不是很熟人的人一般不会写这信的。说得这么难，岂不是没有人能拿到这样的推荐信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做这种工作的人都是找美国朋友帮忙写的。有一个在十六家房客里的大姐,她就是在老外家做工,我问她怎么搞到的推荐信?她告诉我:是她女儿嫁给了美国人,然后她求亲家母帮她写的推荐信。
这时我突然想起弟弟的秘书卡洛是美国人,能不能请她帮忙给我出示一推荐信?可弟弟说这事只能跟秘书商量,虽然弟弟是她的老板，要承担责任的推荐信,只能出于她本人自愿。卡洛看在弟弟的面子, 同意帮这个忙。她没请过媬姆，不知这推荐信如何写。艾米提供了一份推荐信样本,传真过去，卡洛只要在上签字就办妥了。我拿到了假造的真实的推荐信,说是假的是我根本没在卡洛家做过工；说是真的是有卡洛的签名,还有电话号码可查证。
我期待着这封信能帮我找到第二份工作。
<<在他乡>>----(19)九毛九分钱
九毛九分钱在国内能买什么?也许是两个葱油粑粑或两个糖油粑粑?可在1998年春天,在纽约市,九毛九分钱曾是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早两年我在搜狐网站上看到这样的新闻,说某大学一群学生尝试每人用50元人民币生活一周。我为自己曾经超过他们而骄傲。
我第一次找工作三天就定下了,这第二次找工时思想准备不足，错估了形势,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一个星期的处处碰壁,开始慌了手脚。艾米告诉我,这找工作是没准儿的事,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月。据她的经验,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工。听她这一说我吓出一身冷汗,因为我的储蓄不多了。辞工后我寄了些钱回国给儿子,自己交了学英文学费,交职业介绍费,电话费,还留了两个月的房租，能动用的钱就区区数十元了。哪天能找到工作还是个未知数。不能再乱花一分钱，我警告自己。在出租屋附近的超市里我发现了一种叫BAGEL的面包圈,很便宜，99分一袋,每袋有六个。每早出门前我就把一个面包横切成两个半边,找个矿泉水空瓶,接瓶自来水(纽约自来水是可以生喝的)。这就是我一天的伙食。第一个半边面包要等到九点以后才吃，不然挺不到一天,另半边就要下午四点左右再吃。就是这六个面包圈陪伴我度过了艰难的一周。
说来也奇怪,可能是由于着急上火,满城东奔西跑,并没觉得很饿。我在找工作的两个星期里瘦了14磅,高效减肥呀!一次次地应聘被拒,一次次地躲在地下室伤心,那滋味真难受啊!
就在我绝望到极点时,第一任老板秦太打电话来了，她告诉我,在我走后她又请过的几个人都不顺心,只要我答应回去她会给我再加薪。我想好不容易跨出了这一步,再难也不能打退堂鼓,我谢绝了秦太的好意。我妈妈和弟弟知道后都不乐意了,他们说秦太一次又一次给你加薪,还不赶快回去?你以为你是谁?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没人能改变我。
我想光是吃这99分的面包还不行,我还是要去打份短工。看报纸上有衣厂要请剪线工,我找邻居借了把专用的剪刀就去应聘了。衣厂剪线的工作是最简单最不挣钱的工,所以只要有人来做就一定有做。
第一次来衣厂,见到的那儿与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的情景差不多，工厂的工作环境很差,进了门,大门就锁起来了,一般不开门,怕移民局来查身份。一但有人来查,就会打开另外一小门让没有工作许可证的人先跑掉。几十名工人在紧张地工作,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我的工作是把新衣上的线头剪掉。
坐在我对面的是个七十几岁的温州老太,这老太是这衣厂老板的妈,原来这个衣厂是个温州老板。据说老板偷渡来美后,家乡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慢慢地偷渡投奔这里来了,可以说是整个村子大移民。问那些工人为什么做这样的工作,他们告诉我:这比在家乡脸朝黄土背朝天种地要好多了,而且在这里干一天等于在乡下干半年。看他们的样子很知足了,没觉得苦。
这剪线头的工作是计件的,每件衣三到八分钱不等。那温州老太把好剪的价值高的货都搬到自己的地盘,我只能做那些三分钱一件最不挣钱的。第一天剪线我做得很认真,不知道偷工减料,结果这天干了九个小时才挣了九块钱。人家熟手只是把打眼的几个线头剪掉就可以了,像老板的妈那天就挣了六十几块钱。一看自己还做不过人家七十几岁的老太,气不过，第二天就不干了。拿了这九块钱买了一份四元钱的盒饭,一星期没粘过米饭和油腥了,捧着那份盒饭,暗自流泪，三下两下就吃光了。那天的盒饭真香啊!
后来当我把这九毛九的经历讲给儿子听时,他不以为然，满不在乎地说:你干吗不吃呢?想吃什么就买呀!他也不想想,我的钱如果都吃了买了,拿什么去付房租?拿什么供他上大学?真希望有一天儿子能认真地读一读我的回忆。
十年了,同样的面包圈涨价了,九毛九买不到了.我这袋面包圈,是一元四毛九买的,涨了五毛钱.
把一个面包圈横切两半,就曾是我一天的口粮.
湖南知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