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他乡>>——(12)十六家房客
我的工作安定下来后,周末回到住地才仔细了解我的住所。原来这是一栋一百多年的老房子,三层楼加地下室共住了十六家房客。
房东刘妈妈是个80岁山东老太,解放前随做牧师的先生去的台湾,后再转到美国。这十六家房客都是来自中国大陆不同的省份的各行各业人物,可以称得上是个小中国了。这些房客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挣钱。
我住的地下室是用夹板隔成的五个豆腐块房其中一间小的,房租是160元,五家共用一个卫生间,合用一个电话,做饭就在地下室的一个空地角落里。领我来的杨告诉我:“这房东老太不容易,先生早逝,80岁了就靠出租这栋房子为生。我们都还能工作,她收的房租不算贵,我都是多加十元房租付的。”
我认为杨说得有道理,也就每月多付刘妈妈10元房租。但其他十五家房客知道此事后,臭骂了我一顿。说什么大家都在想着法的压低房租,你可倒好还倒加钱!你既然这么有钱还到美国来打什么工?二楼一房客借口窗户坏了赖了一月房租不给。刘妈妈气得哭,告诉我将来你有钱了千万不要做房东,很受气。我初来乍到的只能被人欺。后来大家见我并不和他们争论,也就慢慢地接纳我了。
住我隔壁的小陈也有四十来岁了,他曾是天津一服装厂的副厂长,他患有严重的遗传糖尿病,在这里他做装修工,每天清晨就出去找工作,站在几个路口等着装修老板来挑人去做苦力。每天扛水泥、清理装修垃圾能挣一百元。他告诉我干一天活下来手脚都发麻,晚上八点回家后还要自己做晚饭。冬天是淡季,这种活都没有干的了。我对门的王先生曾是云南电力局的工程师,退修后来美探望弟弟就留下没回去了。在美国六十几岁的男人,又不懂英文不太好找工作,王先生就在洗衣店里帮着看店铺和叠衣服。还有一四川来的黄先生曾是某工厂的党委书记,他也是和王先生一样在洗衣店打工。最有文化的是我们地下室也是十六家房客里的大秀才孙教授,他年纪不大,也就是五十岁不到,据说他曾是东北某大学英语副教授,他在一家中餐馆接外卖电话,因他懂英文,是我们十六家房客中挣钱最多、工作最轻松的人。我们全体房客如有碰到英文问题都向他请教,他很卖关子不轻易答应。
我第一天到这出租楼,房东刘妈妈就给我上了一课说:既然到美国来了,决定要留下打工挣钱了,首先就要忘掉自己原来的身份,不能老想着自己曾经是教授、经理、厂长、党委书记、工程师,到了这里一切都是从零做起,从最底层做起,每个人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靠自己的努力去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才是真本事。这不只是金钱,更重要的是经验与能力。只要能吃苦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好很多。这是经验之谈, 刘妈妈到底比我先来十几年。
周末我们地下室的邻居们聚在一起聊天。大家谈感受,聊见闻,说笑话,半夜方散。我把在老板家偷虾吃的经验讲给大家听,他们教我怎样干活能省力,真是一帮穷快活。
星期日上午邻居们就带我去附近的一个华人的基督教会,在那里奉献一元钱就能吃一顿午餐,还能结识很多朋友。
就在这栋房子里,曾经住过包括我在内的十六家房客.
现在这楼已被房东刘妈妈的女儿买下,不再出租了.我曾住过的地下室的那张门,被这辆黑汽车挡住了.
<<在他乡>>______(13)卖画
九七年的十一月底,纽约已经很冷,邻居小陈的装修工作到了淡季,他失业了。不懂英文、没绿卡,他一下不能找到较好的工作,但也不能呆在家里坐吃山空。
纽约市的中国城和皇后区每天都有去大西洋赌城的大巴士,接送赌客,上车时买十元车票,到了赌场后不但退还车票钱,另外还发二十五元的筹码和一免费午餐票。这二十五元筹码可拿去参赌也可换成现金。找到了这个窍门, 小陈每天上午、晚上坐两趟这样的巴士。他从来不赌,就为挣这两趟五十元的车费,和两顿免费餐。像他这样只坐车不参赌的大有人在,大多是上了年纪打不动工的婆婆老老。这些人每天坐一趟,一个月下来就是750元,除了吃饭付房租还绰绰有余。以现在的兑换率也有五千人民币。小陈每天跑两趟“收入”很可观。
后来赌场发现了这个漏洞,改变了策略:发出的筹码不能换现金,还得再加上同等价值的现金才能参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靠坐车挣钱的人又想了新办法。找个搭挡,俩人一起每人各加二十五元进去赌,一人压大一人压小或各压一红一黑,这样就必有一赢。赢后搭挡两人一平分,还是各得二十五元,旱涝保收。不久赌场通过录像又看到了这一问题,如果都来这样的人,哪还有钱赚?于是赌场通知巴士售票员不卖票给这些人了。小陈的生财之道被堵了。怎么办?
小陈在国内做过服装设计,画得一手工笔山水画。他每天在地下室作画,想卖画赚钱。一个周末他请我陪他去曼哈顿大都会博物馆门口卖画。我又邀了两个在教会认识的女伴一起去了。我们只匆匆地准备了点面包和水就上路了,小陈答应我们只要卖出一幅画,他就请我们去吃中餐。我们到大都会门口,那儿已有好几个画摊了。我们把陈的画摆在塑料纸上,等着有人来问价: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很奇怪没有人来收管理费、卫生费,也没人赶我们走。那天真冷呀,我们四个人轮换守地摊,其他几人就进博物馆里去暖和暖和。轮到我守摊时,我多么希望有人来买一张画呀。小陈没了工作还要付房租,我在暗暗地为他着急。
小陈守着地摊时,我们三个女伴进去参观了大都会博物馆。门票要八元一人,同去的一位天津女孩会说英文,她告诉门房我们是学生,购买学生票,每人只须两毛五分钱。会英文真好,一下就省了大笔钱。
我们等了一天,冻了一天,不但没人买画,连问价的都没有,而左右的摊贩都有收获。原来美国人较懒,他们要买是已装好镜框的画,拿回家就能往墙上挂的。小陈的画只是原稿,在纸片上,回家还要配画框,很麻烦,所以无人问津。我们四个人忙活了一天,没吃到中餐倒也无所谓,可怜我们的陈画家颗粒无收!
饥寒交迫的我们只有赶快坐地铁回家。
现在还有去赌场的大巴,注意看:那牌子上写着,买10元车票,到赌场后发55元筹码.
大都会博物馆在纽约曼哈顿五大道,从80街一直到84街一共占了四条街长.
我手上拿的画就是陈画家画在纸片片上的,没人买.
在隔壁的画摊上,人家的画都是表装好了的,所以好卖.
三个女帮工和我们的陈画家.
现在大都会博物馆前,还是每天有人卖画.我去问了一下进大都会的门票,还是每人八元,十几年了没涨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