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找妹泪花流(1)
—谨以此文悼念逝世周月的小妹
乐 乎
1979年有部影片风靡全国,那就是陈冲主演的《小花》,说的是革命战争时期妹妹寻找失散哥哥的故事。我对这部电影的故事情节印象已很模糊了,但李谷一演唱的电影插曲《妹妹找哥泪花流》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那优美的旋律,哀怨的曲调,将妹妹找哥哥的急切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感人肺腑,不过我是“哥哥找妹泪花流”。
1972年10月中旬,我接到母亲的一封信,内容十万火急,要我马上赶到资兴县,火速将在那里插队的小妹妹接回长沙。原来生产队来信说妹妹患上了疟疾,而且病情不轻,当地医疗条件不好,生产队怕出问题,负不起责任,让我们接她回去治疗。
疟疾俗称打摆子,虽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发作起来也非常难受,传播此病的罪魁祸首,就是农村那猖獗的花脚蚊子。下农村不久我也曾患过此病,对此深有体会。它周期性发作,突如其来,先是发冷,让人仿佛一下子掉入冰河,盖两床棉被也浑身颤抖,上下牙敲得“格格格”地响。恶寒刚过,高烧又接踵而来,好似在烈日下暴晒,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严重时陷入昏迷,有时还出现幻觉。
母亲曾写信叫小妹赶快返城治疗,但她不知道厉害关系,还想等招工机会,如果回城,这机会就没了。母亲为此万分担忧,资兴地处深山老林,人烟稀少,缺医少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接信后,我当天就搭乘轮船赶赴长沙,然后逃票乘车前往郴州。傍晚时分,船到长沙码头,我家也没回,就直接去了火车站。其实想回家也无家可归,一家人天各一方,这个家早就散了。老爸不知关在哪个“牛棚”改造,大妹妹插队在洞庭湖区,小妹妹落户资兴山区,小弟弟去了大围山务农,我就更不用说了,十五岁就成了“童农”,下放江永,家里只有母亲和患肝病的大弟,靠微薄的生活费相依为命。在那个火红的革命年代,“常回家看看”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长沙南下的火车多的是,而且多半停靠郴州,非常方便。进车站容易,买张站台票就进去了。火车到站,我物色一个行李多的旅客,作悲苦状略加说明,博得同情,然后帮他提些行李,说是送客就顺利上了车。但毕竟做贼心虚,耳朵张着,双眼圆睁,随时准备应付查票。据“逃友”的经验介绍,衡阳是查票的高发地区,一定要小心。
果然不出所料,一过衡阳,就传来查票的吆喝声。我赶紧钻到椅子下面,将身体缩成一团,好似刺猬一般,车厢左右晃动,犹如躺在轻轻摇荡的波浪上。查票的一走,又爬出来躺在坐椅上睡一会,与查票的列车员捉起迷藏来了,敌进我躲,敌退我睡。
车到郴州天还没亮,值班的车站职工不多,时机不错。依据老经验,逃票者要与下车的旅客流逆行。我沉着冷静,目不斜视,嘴里哼着小调,似悠闲行人,加上没有行李,车站职工可能以为我是过路的,不加盘问,让我轻松地绕出车站。来到灯光昏黄,人影曈曈的大街上,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不禁豪情万丈,内心充满成就感。
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湖南省地图,拿出来研究了好一会,决定乘郴州到桂东的长途汽车,中途在资兴的一个叫州门司的地方下车。从地图看,州门司到小妹插队的生产队没有公路,但相距不远,大概30华里山路,如果走的话,也就4个小时,问题不大。
买了往桂东方向的车票后,看到车站商店有制作粗糙的月饼卖,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中秋节。人们总是把世间的悲欢离合,与月亮的阴晴圆缺联系在一起,圆而无缺的中秋月,是亲人团聚的象征。中秋月儿圆,吃月饼也饱含着亲人团圆之意,于是倾其所有,买了几个月饼带上。在如此险恶大环境下,兄妹能团聚一起,共庆中秋佳节,实在难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阳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到如今“月圆家不圆”,佳节不佳,不知哪年哪月全家才能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赏月;再想到自己下乡已有七年多,前程仍一片渺茫,不禁悲从中来,难以言表,几乎掉下眼泪,心情坏到极点,逃票的成就感和豪情荡然无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