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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那些苦涩的青春往事
犟牛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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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那些苦涩的青春往事

                            那些苦涩的青春往事

    爱情是人生的华彩,婚姻是人生头等大事。人到了老年,许多事都忘却了,年轻时的情感故事却总是记忆犹新。而我们这些在那个年代度过青春且又属于“出身不好”的人,回想起往事来记忆中总难免蘸着几分苦涩。

    读初中三年级时,与同年级不同班的燕相互产生了朦朦胧胧的好感,常常会抑住心跳,故意从她的教室门前走过。并不放慢了脚步,也不扭过头去正视,只是在刚好走过敞开的教室门时趁“白驹过隙”的一刹那,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熟悉的身影,心情便异样的快乐。到真的碰了面,却舌头短了半截说不出话来。

    然而好景不常,1965年初中毕业,我有幸被恩准升入高中,成绩同样优秀的她却“不予录取”,16岁便下放到偏远的湘西靖县,从此天各一方。她曾给我写过一封信,不安心农村,却被我在回信中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文革”动乱一起,更是音信全无。后来才知道“文革”中她回到了长沙,却因父母受批斗有家难归,迫于街道“遣送回乡”的压力,匆匆找了个大她10岁的男子结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当时我们离得并不远,她住的婆家在下黎家坡,而我正在上黎家坡的一家街办木工厂做临时工拉板车。一个坡下、一个坡上,那坡好陡好长啊!弓着身子使尽力气拉车,头都要挨着地面。幸亏命运之神没有安排我们在这种场景中重逢相见,否则,我看着她:拖儿带女,瘦骨嶙峋,形容憔悴;她看着我:汗流浃背,佝偻拉车,一身墨黑,一条黑短裤也被汗水渍出了白色的盐斑,恐怕只能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了。

    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读了不到一年的高中便“停课闹革命”了,革命不是我这种人的事,复课无期且不再幻想能升入大学,又加上家庭经济困难,索性办了退学。留了个心眼,将户口从学校迁到了姨妈家,就在街道打工。然而母亲单位“火眼金睛”,内查外调,识破了“阶级敌人的新花招”,专门派人到居委会和派出所联系,注销了我的户口,要驱赶到更偏远的湘西山村。我像一只不甘任人宰割的羊闯进厂“革委会”的办公室:“凭什么赶我下乡?我哥哥已经死在乡下,弟弟病残,母亲刚做了大手术只有靠我照顾,再说我有工作,并不是在家吃闲饭!”回答简单明了、直截了当:“我们无产阶级的子女都下了乡,你还想要赖在城市里?!”临出发时,“革委会”打发人送来一包东西,打开小小的纸包,是一堆生锈的铁钉。说是送给我好挂衣服、农具,那寓意分明是“扎根农村一辈子,永世不要再回城”。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欢送和表示。

    “在个人记忆中,任何人的青春,无论何种处境中,都可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引自长平《被运动绑架的青春》)我们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我们在苦闷和寂寞中生存,渐渐地我和同下放到一个大队的女知青雪接近起来。我为她送柴挑水,她留我吃饭,细心地用针为我挑出手上扎的刺,我们一起排演文艺节目,一起赶集,甚至一起请假搭便车回长沙探亲。虽然谁也没有说出口,但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但老人们隔岸观火,洞察幽微,雪的父亲是我母亲单位的车间工会主席,响当当的领导阶级,岂能看得上我?雪的母亲便有意无意地指桑骂槐了:“我家女儿找对象,别的条件都不重要,一要出身好,二要是党员,三要是复员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借个镜子照照!”母亲装没听见,睡到半夜悠悠地叹了口气对我说:“你息了那份心吧,咱们高攀不上人家!”

    从此以后几年真就彻底死了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雪最早被招工到县里,不久就结婚了。男人很符合她父母的要求标准:贫农出身,党员,参军复员在本公社担任保卫干事。雪寄过一张全家福照片给我,农村的木屋前,一脸庄严正襟危坐的婆婆身后,她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她的头上包着当地妇女的大大的黑丝帕包头。也许是我自己的心理作怪,我总感觉她笑得有些勉强。以后听说她男人也调到了县里,再以后就断了联系。直到前几年突然得到别人转来的口信,要我帮忙给她的儿子在长沙介绍个工作,她老了,不能叶落归根了,还是希望孩子能回到长沙。

    再后来我就被生产队派工到百里之外修枝柳铁路,交工资记工分,年终结算,一年在生产队分的红还顶不上我一个月交回的工资。铁路修完通车,我被另一个县招工到文化系统,变成了“留守知青”,除了拿工资和吃国家粮,精神生活没多大变化。没心没肺地就混到了二十六七,环顾四周,猛然发现就我这“问题青年”还是“孤家寡人”,心里有点发慌。单位的女孩子不少,但有了上次的教训,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瞄准了也是出身不好的玉姑娘,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老鸹不嫌猪娃黑,干脆咱俩配一对得了,也算是门当户对。”玉姑娘正色答曰:“我俩这辈子受委屈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后代总背着成份这口黑锅,你和我都得想法改良品种。”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这解放初期定的家庭出身究竟要填到哪一代去,便去请教单位的支部书记,他白了我一眼:“子子孙孙照样填下去。学了刚发表的《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和《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了吗?地富反坏右过去是蒋家王朝的社会基础,现在是林彪集团的社会基础,今后永远是专政的对象。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基本路线不会变,你们就世世代代努力改造到共产主义吧!”

    我彻底绝望了,想起后人也要背着“狗崽子”的骂名苟活就不寒而栗,看来真只有采用“改良品种”的办法了。玉姑娘后来嫁了个“根正苗红”的青年工人,这人有个毛病——喝酒玩牌打老婆,前几年酒后打牌终于死在牌桌上, 他给孩子留下的“工人”成份也没派上什么用场。我则由别人介绍认识了菜农女青年兰。前几天看了“渔人归去”的文章《差点娶了个菜农》,我不是“差点”而是真的娶了个菜农。其实,菜农也好,国家干部职工也好,并没有贵贱之分,菜农的生活水平实际比一般干部职工还要好。我当时看重的是她的特殊家庭背景。兰的父母都是很善良的人,母亲是丫鬟苦出身、老党员、女队长,但她的父亲却是“历史反革命”。其原因是她父亲年轻时曾在国军当兵,1935年与红军作战时被俘虏,红军动员他参军,他却执意领了两块大洋路费回家。因为身材高大,为人正派,后来当了宪兵在县城维持治安。虽然没有劣迹,但按政策“军政警宪特”都属于“二十一种人”,定为“历史反革命”。与他同时被俘的有一同乡参加红军,后来经过了长征,成了“老革命”。“老革命”与“反革命”有时只在一念之差。我当时认为这样“半红半黑”的家庭背景比较合适,经过一年多的交往终于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是平静的,女儿的出生更增添了为人父母的喜悦,我甚至忙着脱土坯、买木材、选地基,作盖房子的准备。但一次回长沙出差让我感觉“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改革开放初期的长沙已经是春意盎然,而边远地区还远没有解冻,我突然有了返回长沙的强烈愿望。八十年代初我终于如愿以偿,并且想方设法把兰和女儿的户口都迁入了长沙,又由母亲退休让兰招工顶职且后来又调入省级事业单位。然而顺利之下潜伏着危机,兰开始热衷于交际舞和麻将这些她在农村不曾接触的东西,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终于分离。历经波折,兰老来形单影只,常打电话给我以排遣情绪,然而为时已晚。我羡慕别人原配夫妻,但我没有这个福分。如果我们当初不选择对方,也许都会早已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我们不回长沙,也许仍然过着平静的生活;如果我们从头来过,也许不会有这样的结局,然而我们此生已没有也许。

    我与初恋的燕历尽坎坷终于走到一起共度晚年。回首往事,我,燕、还有雪、玉、兰,我们的命运谁有幸、谁不幸?我们百次千次地设想讨论,如果不是那种路线政策和运动,我们一生可能会是怎样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如果不是当年我“以革命的名义”断然拒绝燕友情的来信表白,如果我们重逢在她未嫁时,我们会不会一起逃离这座城市天涯海角去追寻我们的幸福?我们是按照自己年轻的意愿专心科研、钻研学问,还是迫于现实不得不从事我们并不喜欢的商业?

    有人认为不应该总是回忆苦难,我却认为对“文革”的反思和批判还远远不够。“知识青年”不应该仅仅是“苦难记忆”的代名词,还应该是反思历史、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

    我们欣慰的是“家庭出身”成为了历史名词,儿孙们不再要背负着“原罪”的枷锁承受屈辱与歧视。让记忆风干了泪水,回顾变得轻盈,我们衷心地祝愿所有的青年男女自由平等地生活与相爱,再也不要把“出身”作为择偶的首要考虑,祝愿两情相悦、意趣相投的青年男女们幸福结合、忠诚相守,祝愿青春从此不再苦涩、永远甘甜!

  

后记:

    近读潇湘子《胎记》、乡音姐《我这六十年》、雨后斜阳《悸动年代》、渔人归去《差点娶个菜农》、夏橙《我差点嫁了个菜农》、金麦彭姐《我把自己换了台缝纫机》有感,为了别人的错误,我们都付出了青春的代价,那不仅仅是我们个人的际遇悲欢。我们并不想如祥林嫂般日复一日地诉说,但是在湖知网上有着许多同命运共患难的朋友,痛楚的心也许只有“同是天涯沦落人”才能读懂。这也是我经常上湖知网的重要原因。

    最后还是引用长平《被运动绑架的青春》一段话作为结语:

    那一场运动的开始,很多年轻人怀着“满腔革命热情”主动去到农村,但是更多的人,则是被政策强迫驱赶。值得注意的是,当一个人的整个青春年代都被绑架了的时候,他就难以避免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就是对绑架者产生感情和依赖。所以并不奇怪的是,今天在反思“文革”的时候,一些阻碍正好来自当年的“知识青年”。他们以为彻底反思“文革”就会否定自己的青春岁月,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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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7/13 20:41:23
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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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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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羽朋友的跟帖:

    的的确确,“如果不是那种路线政策和运动”,你们,还有我们,都不会“背负着'原罪'的枷锁承受屈辱与歧视”,都不会经历那么多本不该有的痛苦和磨难。走到今天,虽然“家庭出身成为了历史名词”,但对那场“人祸”,真正有切肤之痛的人并不占多数,因此,“有人认为不应该总是回忆苦难”。我认为如果都认同这种观点的话,那就不能为子孙后代留下历史借鉴,也就很难保证悲剧不再重演。所以,我完全认同犟牛兄关于“对'文革'的反思和批判还远远不够”的观点,我也认为“'知识青年'不应该仅仅是'苦难记忆'的代名词,还应该是反思历史、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我还觉得我们的湖知网应当更多地引导和鼓励知青网友成为这种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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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7/14 16: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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