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抵达布鲁塞尔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黄昏,行程中已没有游览的安排了。在赴欧旅行的第二天,经历了上午科肯豪夫花园、下午扎达姆风车村强烈的视觉冲击,我并没有对布鲁塞尔的到达再寄于太多的期望。因为,我是第二次来到相对乏味的布鲁塞尔,十二年前,我曾在这里游览了一整天,而后向东去卢森堡和德国。我不大相信故地重游,会有奇迹发生。
然而,黄昏往往是奇迹发生的时刻。大巴一开进城,就见到那位意大利司机撂下方向盘,做了很多强烈而夸张的手势。原来,城区内很多道路有警察把守,不准通行。坐在身边的导游紧张地观查之后说,又有大规模游行抗议活动了。
车绕来绕去,连停车位都找不到,只好停在路边,让我们下车,徒步走过老城区的一段,到一家中餐馆去就餐。
老城区?我眼前一亮。笔版说他高兴坏了,我呢?则在一旁偷着乐!能意外地获得这个亲近、深入布鲁塞尔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一个弹丸小国的比利时,其首都布鲁塞尔被称为“欧洲首都”,是德、法等欧洲大国博弈的产物。这里安排了太多的国际机构的办公地,诸如欧盟、欧洲议会、北约秘书处(北约总部)等900多个,并由此构成布鲁塞尔新城,像刚进城又见了那个巨大的原子模型,可以说是新城的标志。
但是,这些由钢筋水泥和玻璃建起来的大厦,大多方方正正,毫无特点,甚至没有国内都市的一些新楼的靓丽,实在是没有任何看点。而老城,也许是更多没有显赫身份的小人物生活的地方,毫无疑问地更富特色、更有生机而值得一游。
我们从路边的石阶下到塞万提斯广场,这里有一尊落魄的塞万提斯铜像,他满腹心思地低着头,一看不看那耸立在他对面的唐·吉诃德和桑丘一眼!后者则骑在高头大马上,仿佛在遥望远方的恶魔风车。这里为什么有这样一组雕像呢?是纪念《唐·吉诃德》1607年首次在布鲁塞尔出版呢?还是被视为西语世界的诺贝尔文学奖——塞万提斯奖在这里频发?无从得知。匆匆拍了两幅,便撩开大步追赶同伴们去,如在小巷中迷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小巷中,一幅幅生动的图景已经展开。完全无须再哼起《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碎石老街的路旁,手风琴、曼陀玲、吉他的演奏巳迥荡在狭窄的楼群空间。在街道拐角处,甚至有三个南美人支起麦克,敲响皮鼓在唱摇滚。
而这些民间乐手生动演出的大背景,则是满墙古典人物雕塑的破旧老楼。
这才是布鲁塞尔啊!
在长焦镜头的扫描中,我注意到,楼房群雕人物中,孩子们要占大多数,这些调皮可爱的小家伙们,占领了大楼的全部挑檐。这是十七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布鲁塞尔的商品交易大楼,让孩子们上到高处,其寓意是什么呢?是不是对尿尿小英雄于连的呼应,以彰显布鲁塞尔的特色呢?
吃饭的餐厅拥挤而又闷热,两天来,我已确信,此程规定的五菜一汤是比国内大排档还差很多的中餐,能吃够但毫无滋味。匆匆扒了一碗饭,一个人又悄悄地溜到了大街上。
街头,正是日光西斜轻抚人群的时刻,我发现,布鲁塞尔真的是孩子们的世界。我的身边,居然有画着中国戏剧脸谱的调皮女孩,有腼腆微笑的黑孩子,有近乎明星的小美女……而对面的街口,一群玩球的孩子正快乐地跑过。立刻,我又忘记了一切,举起相机疯狂地拍起来。一群身着红球衣的孩子,正在镜头中远远地注视着我,画面生动而极富感染力,不禁使我有一种冲动,放下相机想对街那边喊一嗓子:孩子们,你们中谁是于连!
当然,我没有喊,我不能也不应该打扰孩子们的快乐和生活,我又想起在原子模型下那个玩水的孩子来,他倒是像于连啊!那一刻,我只是觉得,我也是个孩子,虽然,我还不敢当街尿尿!
饭后,同伴们都来到街头等车,不少爷爷奶奶争相与孩子们合影。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有些想家了,我想起在拉萨街头和那个叩长头的女孩儿的合影来。
我们的住地是一所有些破旧的老客栈,窄小的电梯里浓香艳装歌女舞女很多,显然不是一所名店。进房稍事休息,知青们又相约走到大街上散步。应当说,晚霞中的老布鲁塞尔还是美的。娭毑们走进土耳其人开的菜店打听辣椒、西红柿的菜价去了,我则对街头这个监听噪声的大喇叭很感兴趣。不远处,去巴黎的火车披一身霞光刚刚出发,布鲁塞尔的生活还在继续。
这一天的旅行,我以为几乎是完美的。郁金香、风车和孩子,还有比这更好的吗?我不认为布鲁塞尔一无是处,瞧,这不是一幅画,而是我房间的窗口,窗外,是老布鲁塞尔街头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