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和一下才子沅江泛舟的佳作,上贴一则旧文,给大伙解闷儿.
旅欧行摄日记将在近几日陆续上帖,以答谢朋友们的关切
大朝台
——“凡所着相,皆是虚妄”摘自《金刚经》
一
夕阳西下时分,我已站在黛螺顶的山门外。
晚霞给远方的山廓镶上了一道金边,再把那嫣红的光幕洒向山脚下一览无余的台怀镇。薄薄的雾霭中那些苍松翠柏红墙环抱着的寺庙琉璃顶,闪动着一种祥和的淡红色圣光。那座醒目的大白塔,正以极美的轮廓线亮出了它那优雅的身影。此刻,闹市一侧的显通寺、菩萨顶等寺院群里,应当开始晚课了吧?
山下不见有丝毫鼓磬梵唱声传来,只有秋风在飒飒作响。右侧有一条公路从苍蓝色的山谷中穿过来,看不到行人和车辆。而就在这黛螺顶下的1080级陡峭石阶上,除了几群下山的游人,依稀可见有一着红色僧衣的匍匐朝圣者,正用叩长头的虔诚艰难地登山而来。
我知道,在这青庙黄庙佛事融洽的圣地五台山,这是一个远行而来的藏地喇嘛。也许他是去朝过了“央迈勇”?再行万里,到黛螺顶朝拜五方文珠菩萨来了。
我的身后,阳光穿过御笔亲书“大螺顶"的牌枋,斜斜射进静静的寺院。寺僧们正在大雄宝殿做着法事,而阶前鲜花摇曳的五方文殊殿,只有一个摇着转经筒转着文殊殿堂的红衣女喇嘛。
如不是那碧瓦飞檐雕梁画栋框住了这样的人物,一时间,我像是又回到了西藏。事实上,当我乘车进山穿过那汉白玉的北山门时,就有这样的感觉,厚厚的高山苔原复盖着平缓的拱形台顶,没有树木乃至小草……庞大的山体形如垒土之台,苍凉地突兀于群山白云之上。与那种辽阔相比,眼前的黛螺顶还是显得过分秀气了——它只在巍巍高山的半山腰间耸起一个不大的山头,且幽林青黛如斯——这样的寺院,听说是当年为了乾隆屡欲登台顶朝拜文殊,终因风大路险没能如愿,于是将五座台顶的五方文殊,总塑于此。来到这里也就等于上了五座台顶,一次就能朝拜五尊文殊菩萨。如愿以偿的乾隆于是留下了这样的诗句“峦回谷搓自重重,螺顶左今据别峰。云栈屈盘历霄汉,花宫独涌现芙蓉。窗前东海初升日,阶下千年不老松。供养五台曼殊像,黎疑未曾识真宗。”
然而,美则美亦,终究还是“小朝台”!
我的视线还是留在了淡红色天穹下的远山上,我用长焦摇过山脊,寻找到北台、中台、西台的台顶,南台那边则已暮色重重。在这样天高云淡的晴朗秋日,怎么能不去台顶“大朝台”呢?!
直到此时,黛螺顶上的我,才打定了要走一走五台台顶的主意。从北山门进山算起,我来到五台巳两小时四十分了。我是今晨游完北岳悬空寺、应县木塔,午后才匆匆赶过来的。
二
清晨,我们在台怀镇租了一台车,仍从北线直奔东峰而去。
东台又名望海峰。康熙曾著文说,五台山“兹山耸峙于雁门云中之表,接恒岳而俯滹沱,”由于东台地势高达海拔2795米,东面的华北平原地势低平,所以这里是观云海,赏日出的最佳之处。
车北行上山约30分钟到北山门处,只见大馒头般的东台顶,已有一线如蚁般的香客在缓缓向上移动。汽车下了柏油路面而开上坎坷不平的砂石路,越过山脊线折向东侧,眼前突然一亮,啊,云海!我急忙叫停了车,抓起摄影包匆匆下车,踩着满是露珠的草甸向东跑去。
当我停住脚步,真的惊呆了!此刻大山之美,真是无法言喻。那轻柔的云层似在微微地波动,在山谷间由浓而淡地向上升腾着。深黛色的重重山影,完全是一幅肆意泼染的水墨大写意!我屏住呼息,轻轻地支起三脚架,用两台相机拍摄起来。渐浙地,我发现我的镜头里,正在捕捉一个缓缓苏醒的过程:云海中群山开始由灰变蓝,再浅蓝而深蓝,接着,再变幻成兰一样淡紫,荷一样的淡红……那种色调竟是如此的纯净,纯得透明而温柔,最后,连山体仿佛也变成透明的了。山川在明净的空间里丧失了全部的凸凹和细节,简化到只有曲折向上的条条斜线和渐变的色块!
拍摄着的我,突然间,涌出一种奠名的虔诚——来到五台山“大朝台”,是不是妙吉祥文殊菩萨,以如此清朗世界来渡我西行呢?
迷茫中,我听到司机在远远地喊着。其实此刻,明亮的阳光巳开始泻进山谷。云海上翻腾的浪花朵朵,巳经白茫茫的一片。但是,云层终于沒能翻过东台的山脊,而被阻隔在北侧,被微风拂向西山。无边的云海下,该是阴天吧?云下的天地又是哪里呢?……
没有顾得上多想,上了车往台顶开去。车窗外阳光灿烂,三三两两喃喃自语念着佛号、念着祈愿的朝拜者在路边走着。在他们之中,中老年妇女居多。听到的口音最多的居然是上海江淅人,从小囡到阿爷,间以 “南无阿弥佗佛”的佛号,在并非净土宗的五台佛界念叨着。
东台顶上的佛寺称为望海寺。寺内供的聪明文殊,是文殊菩萨的五位化身之一。寺旁东侧新建有一座很大的观日平台。在寺前广场中央, 还在建有数座蟠龙石柱围绕的圆台。我径直走进大殿, 双手合什, 仰望着文殊的造像礼拜起来。
小小的大殿里没有像山下大寺那样,在殿中展开“三世佛”,文珠也不侧侍佛前,但仍有一尊如来佛。佛与菩萨还是好区分的。一般来说,佛们是不戴帽的.头顶上多是小巧而卷曲的螺髻.菩萨们则偏爱雕刻精美的莲花宝冠. 在汉地的青庙中, 只有观音是女身,头上挽着那飘逸的洁白头布为冠.众罗汉则斩尽三千烦恼丝,几乎全体连板寸也不留。
梵语文殊师利,译名妙吉祥。他的身紫金色,形如童子,五髻冠其项,左手持青莲华,右手执宝剑,常骑狮子出入(在《西游记》中,这头狮给那美猴王惹了不少麻烦)。在佛教的经典中,文殊菩萨因智慧第一,所以被推为众菩萨之首。专司佛的智慧,有“大智文殊”的尊号。大乘义章说:“知世谛者,名之为智;照第一义者,说以为慧。”这即是说, 能认识世间事物的差别相状,又能认识宇宙万物本体的绝对真理,就是智慧。无上的智慧,即是实相般若。在五台山的五座台顶, 供奉的大智文殊聪明,、无垢、孺童、狮子吼、智慧五座法身, 都在向芸芸众生启示着洞悉世界的"觉"、“慧”与修为。
但是,在朝拜领受文殊那睿智的目光时,我却总记不住他那没有太多特征的形象。时至今日,我的脑海中依然不能把他与普贤菩萨分清。是不是无色无形, 皆不着相呢?但是,为什么又总能记住观世音呢?
菩萨两字,在中原最早见于东晋。其时有一高僧叫僧肇的说“有大心入佛道,名菩提萨埵”。唐僧法藏更明其意蕴:“菩提,此谓之‘觉’.萨埵,此曰‘众生’”。所以,菩萨就是:上求菩提(觉悟),下化有情(众生)的人,以救大众于苦海,度往极乐。为平生追求的真,善,美的化身。
那么,这化身不记下也罢?来五台山“大朝台”,为我心中的极乐,为了人间的真,善,美吧!
如此,亦可谓之为“求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