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金铃铛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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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远不知从哪能里弄来了一只狗,吃了几天饱饭之后,便是油光水滑的了。那狗挺神气的,于是取名叫“赛虎”。闲暇时,旭远就带着它在我们住的那山林里到处游荡。我们也挺喜欢它,但那家伙有些不识抬举。将我们从口里省出来的饭骗着吃了,却不和我们亲近,一看见旭远的身影从它的眼前晃动,就屁颤屁颤地跟着他跑了。真是忘恩负义!
“我们也去弄只狗”。国良说。
“是的,我们也去弄只狗。”我恶狠狠地回答道。
我们来到了粗石江那条小街。赶闹子,什么都不买,只想买一条小狗崽。
我们在一个老头的面前站住了。他在卖狗崽。一只竹笼里,盛着好几条小狗呢。许是刚断奶没几天,那几只小狗崽,都偎依在一团,好像都很怕羞似的,头都藏躲得看不见了。只有一条小狗崽,却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睁大眼睛着眼睛望着我们。那眼神里有一种好奇,也有一种期盼的神情,它期盼我们将它带走,去闯荡另一个天地。那是一双十分令人难忘的感人的眼睛。
“就是这一只了。”我说。
“对,就是这一只,太可爱了。”国良赞同地说。
我们从闹子上抱回来了那只小狗崽。
我们将它放在宿舍里,它却并不认生。好像它早就知道,这儿就是它的家了。国良从伙房里弄了一点吃的,它饱餐了一顿,就开始在我们那满是臭袜子气的房间里游荡起来。一会儿,就和我们混熟了。我总觉得这小家伙有些傻呵呵的,于是,我就给它起了个名子,叫做“好兵帅克”。国良说,这名子好。在买狗的时候,我们没有忘记给它系了一个小铃铛,这样一来,只要它一动,它脖颈下的那只小铃铛就叮当地响了起来。于是,志平就顺口喊了声“金铃铛啷”。它竟然高兴得和志平玩了起来。这就说明,它并不喜欢那个外国人的名子。而“金铃铛啷”不仅音调十分响亮,还有着一种音乐感。于是,我也只好也称它为“金铃铛啷”了。
“金铃铛啷”一进入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就多了不少乐趣。我们的生活从此就不再单调枯燥了。“金铃铛啷”还小的时候,我们一出工,就将它关在家里,我的那双臭烘烘的解放鞋,就成了它的小床。一旦听见我们下工了,它就会从那鞋子上翻身爬起,跑到门口来迎接我们了。它一下子嗅嗅我们的裤脚,一下子又翻个滚儿,那种高兴的样子,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得了的。没有多久,它就长大了许多。这下子,我们就可以带着它满山林里跑了。
它一会儿在树林里弛缓而行,一会儿又从草地上猛然跃起。最有趣的是,它旋转着咬自己的尾巴,又咬不着,只好不断地旋转。这使我想起有一个外国的大作曲家肖邦写的一支曲子《降D大调华丽圆舞曲(小狗圆舞曲)》,那支曲子,好像就是作曲家看见小狗在咬自己的尾巴,却又总是咬不到,于是就在原地转着圈子。受了启发,他才写下了这支曲子。这只曲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在不停地旋转……
当然,旭远在这时也会带着他的那只小狗“赛虎”在林中游戏的,不过我们对那只小狗,已经不屑一顾了。
再长在大了些,我们的“金铃铛啷”就能够同我们一起出工了。当然,它是不必和我们一样挑呀锄的,它只是在田地里不断地奔跑就行了。休息的时候,它就站在我们的面前,用一双忧郁的眼睛望着我们,像个思想深刻的哲学家似地将我们打量。它在揣测我们从何处而来,为什么为了那么一点儿工分,却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消耗掉青春年华,难道你们这些家伙就这么没有能耐么?为什么不去更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本领呢?我们因此而感到悲哀。我们能对说些什么呢?我们只能对它说,老弟,这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我们是无可奈何的呵。
春播开始了。我们那些天,都在播种花生。花生种就放在我们的宿舍里。我们当然会偷吃一些的。还喂“金铃铛啷”吃。这是我们犯的一个天大的过错。花生播下地里,没有几天,那些花生种,就被鸟类和鼠类给刨去了十之八九。于是补种,这次发下来的花生种,却都是拌了六六六粉的。为的是防止再被鸟类和鼠类刨食。我们出工去了,回来之后,我们的那只“金铃铛啷”已经奄奄一息了。它吃了花生种,中毒了。没有熬过天明,它就死了。
我们很是悲哀。
我们将它埋葬在山林子里。
我们的生活又枯燥乏味起来,但却不再想去买一只小狗了,一条那样可爱的小狗的性命,就断送在我们的手里,我们还能重蹈覆辙么?不,不能。
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每当我见着有人溜着狗儿,我总想起我们的那只“金铃铛啷”。想起它曾经带给我们一段欢愉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