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懂事很久才知道我生母在生下我后就死了。那是在解放前夕的武汉,母亲生下我后高烧不退,医院又将她安排在一个有伤寒病人的病房里,就这样,母亲以她没有度过第二十六个春秋的年轻生命告别了人世,告别了她一天也没有哺乳过的儿子。我每每想到母亲心里就有些难过,不仅因为我从此没有享受过亲生母亲的母爱,而且还因为母亲是为了生我而死的,我总觉得很对不起母亲。后来姨妈告诉我,母亲决定跟随我父亲离开家乡时曾到祖宗牌位前磕头,忽然刮来一阵风,将牌位前的蜡烛全吹灭了。姨妈当时就感到兆头不好,等得到母亲的噩耗,她就怪罪于父亲,说是他骗走了母亲,因为我父亲比我母亲整整大14岁。
其实父亲并没有骗母亲。当时父亲是地下党领导的“演剧六队”队长(先是抗日救亡演剧八队队长),从1937年起,他带领这支革命的文艺队伍转战江南数省,先是宣传抗日,后是迎接解放,在国民党统治区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和统战工作。母亲是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进步青年,她是心甘情愿地参加演剧队跟随父亲去干革命的。为了他们的结合,田汉先生还赠诗一首:“十年推剧阵,百战人将老,前路尚多艰,且种同心草。”母亲死后,父亲带队进入长沙。刚刚解放,已是文工团团长的父亲将发给他的一件棉大衣的袖筒剪下来,把我塞在里面,自己又投入到千头万绪的工作中去了。这件大衣是“供给制”发给他的第一样东西,而这个袖筒则是父亲给我的第一件“衣服”。
父亲太忙,不断地把我交给护士、阿姨、保姆“代管”。一岁多我能在地下爬时,父亲请队里一位叔叔的母亲带我。大人们在台上演出,我们就在台下玩耍。谁知这位爱抽烟的老奶奶经常捡起地下的烟头来抽。我于是也学着把烟头塞到嘴里,结果我染上了肺结核。父亲抱着我四处求医,为了弄到雷米封,他还去找了当时的湖南省委书记王首道。后来我体质一直比较弱,为此,父亲到老了还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