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花

       燕子花的学名叫紫云英，亦称翘摇、红花草子。燕子花是一种很低贱的花。

       每年收完晚稻，队长带我们将腰子形黄绿色的种子拌着草木灰撒向稻田里。没有了稻穗的灰黄色田土，便成了可随意作画的硕大纸张，被我们用灰黑画出了千奇百怪的图画。

       春节前的一个月，总是地冻天寒，燕子花就像农家女，毫不娇气，接受着大自然冬天的磨砺。春节刚过，又伴着一阵强似一阵的春风，燕子花像小孩、小姑娘、小媳妇，吱吱喳喳、热热闹闹，在人们的不经意中，那极为平常的豆科作物就浅浅地发芽了。

       早春时节，蒙蒙霏霏的轻雾细雨。从村头向远处极目眺望，嫩苗如茵，铺天盖地从村前村后向最远的地方伸展的是燕子花或直立或匍匐的茎。那奇数羽状的复叶长满多头的分支，表面有光泽，背面有毛的小叶呈椭圆形，顶部稍有缺刻，我没有想到叶的残缺竟是如此美丽。绿叶像火在眼中燃烧，燃烧着的绿搅起一片波澜。

       哗滋哗滋的几场春雨后，只隐隐约约地觉得有暖风吹来，明明是满眼的绿，被骤然而至的暖风吹过，星星点点的小花就这么不经商量地从叶腋处开了。细花从一个顶端放射开出总状的花序似伞形，花冠紫色，撒满了整个田野，间或有几朵黄色白色的花点缀。

       顿时间，田野里除了绿，还有紫。繁杂、纷乱、没有章法地搅和在一起，那色彩无法用颜料调出，那不可用语言描述的泥土芬芳，便搅成了春耕前的喜悦。色彩的海浪在滚动，一片片高贵的紫在奔跑，后面的推着前面，忽而前面的又倒推后面。拥拥挤挤、闹闹嚷嚷，浓烈的青春气息也就散发出来。单株的燕子花永远无法构成灿烂和艳丽，只有集中在大片大片的田地里，在蔚蓝天空下，才显现出了花的力量，色彩的力量。这时看到那极为平常的紫色小花，你立即会有一种感动，为这平凡、高贵的逸静。

       温和的风带着一股股紫花的幽香与滋润的水气，轻轻摩挲着你的脸，妖娆着你！连呼吸也让你的性灵迷醉，这花香竟然让你折腰！请不要急着赞美，独有的情趣，何必道破，心领神会独自欣赏就是了。

       燕子花的使命并非在于它蓬勃地生长，美化自然，而在于以自己的死亡滋养新的生命。一片片的燕子花，无论它们多么柔情，多么精神，过不了几天，都将被翻起的泥土覆盖，留在稻田里，融进生长它们的土地。泡几天后，稻田里飘出浓郁的燕子花的青草味和泥土的鲜甜，燕子花就成了泥土的一部分，成为稻禾的肥料。燕子花默默地美丽，从不因为被犁头斩断而有丝毫的痛苦和面临死亡的绝望。燕子花默默地孕育新的生命，期待着生命的升华！

       燕子花是一种很“低贱”的花，没有郁金香丝绸般的质感，没有牡丹的富贵华丽的气派，没有玫瑰脂粉的腻香。人和燕子花的命运在自然界应是相似的，一代一代就这样出生、劳作、死亡。

       只记得燕子花喜好温暖湿润气候，一直是长江流域以南水稻种植区的主要绿肥作物及蜜源作物，青刈可作青饲料和作干草，花期引来蜂农。近年来却很少见到这种作物了。

       今年我去下放的生产队小住，问及为什么不种燕子花了，是不是没有种子买了，老农（其实只是与我一般年岁的“老农”，我下放时的那些老农多半已干不动农活或是去世了）说：“有，但种那东西麻烦，犁田时费劲，缠犁头。如今都种卫生田了，用化肥，又省力又卫生”。

      “化肥使用的年限长了，土地会板结。”我杞人忧天。

      “确实是，但大家都这样种。再说种的田地也是几年一轮换的，不知道下一年还种哪几亩”。

      “多施农家肥或绿肥，对土地的保养要有好处得多。化肥只是做个辅助，投资节约些，对生态也有好处”。

       他没有答理我，是认为我在说可持续发展大道理？还是根本就不关心？他将话岔到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