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除夕,以彩绳穿钱,置于床脚,谓之压岁钱;旧时在除夕夜,由家族中的尊长慎重其事地给晚辈分发红包,以示岁岁平平安安;给“压岁钱”则是另一种民间流传的习俗。
很小的时候,小到我还没有记忆,压岁钱是由祖父于除夕给的,在所有压岁钱的红包里,内容最多的那个肯定是我的,祖父对我那种特殊的疼爱,不仅因为我是他唯一见到的第三代子孙,更重要的是母亲将我遗弃在家中,去闹她的革命去了,由我的莲姑姑领养了我。因了我,老大不小的莲姑姑搁浅闺房,迟迟未嫁,其实这压岁钱只是对莲姑姑的付出作一点微薄的补偿罢了。这些是后来莲姑姑告诉我的。
稍许大点儿,祖父去世了。我和莲姑姑、菊姑妈的全家,共同住在祖父的老屋里。菊姑妈十分能干,接替了祖父留下的所有商铺,并且全面地支撑起了这个家。每年除夕夜菊姑妈分发给我们姊妹兄弟的红包内,压岁钱是绝对相等的。尽管姑妈、叔叔们都对我绝对好,但随着年龄的增大,我渐渐地也能体会到那种寄人篱下的内心孤独。我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地用心体会着“残缺的爱”,年复一年地眼巴巴地盼望着除夕夜地唯一形式上的绝对平等。“没爹没娘”的伤痛能否医治?情感残缺的阴影至今还笼罩着我受伤的心灵,造就了我对情感体会敏感、细腻的秉性,以至于做了妈妈后,无论再苦再难,也要坚持自己带着孩子。
长大了,下放农村,和贫下中农度过第一个革命化的春节。那年,我得了三块钱的年终分红。除夕夜,我将皱皱巴巴的三块钱分给住户的三个小孩,对她们说:“来,姐姐给你们压岁钱。”三个用新罩衫罩着露出黑黑棉花棉袄的小人,齐扎扎地成一字排在我前面,伸出乌焦麻黑、冻得肿似面包的小手,活生生三对刚刚烧过毛的小猪蹄,并没有高兴,也没有感激,毫无表情地接过了我给她们的压岁钱。而主妇郁彬婶的眼里闪烁着我平日里从未见过的灿烂光芒,“快谢谢姐姐!快谢谢姐姐!”她连声说,同时将钱收去,放进了她的口袋。当时,这三块钱可以买半石谷,四、五斤肉,十斤煤油或一丈多上等布……如果要买盐可以吃上几年。三块钱只是我一年辛勤劳作的报酬,但它使我有了长大成人的感觉,收获成功的喜悦。那年我十八岁。
后来,我每年给儿子压岁钱。再后来,儿子问我:“妈妈,什么时候我们又到外婆家去领压岁钱?”再后来,对儿子来说压岁钱已不再是一种期盼了。
如今毫不相干的人都可以滥发压岁钱了;时间也不限在除夕夜,春节期间就行;数目也由几十元,涨至百元、千元不等。更有甚者,有时还是上万元的“压岁钱”。
压岁钱变味了,我也再没有了前些年给压岁钱的美妙心情,也就难得给人压岁钱了,只是常常祈祷,祖父能在梦里给我送来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