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原创】冷星：有一种知青历史的禅悟叫幽怨【知青公共频道】

http://www.ynzb.com/bbs/dispbbs.asp?boardid=105&Id=43611

             ——写给那些正在纪祭知青多少年的朋友

      一个荒唐知青梦的散去己经三十年了，从时间上来说并不遥远，但从空间上来说却好象是十分遥远的事了。那个年代给予人的苦难磨砺，似乎在这代人的痕记中成了炫耀的精神财富。曾经的伤痕累累，曾经的刻骨铭心，早己被劫后的辉煌淹没在现代生活的灯红酒绿中，每个人都似乎学会了遗忘，学会了把那些过往的苦难从回顾历史的记忆中人为地抹去，并冠以绚丽的尘封光环，让一切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曾经的辉煌者学会了忘记，是因为他们的典型事迹在今天的知青生活中，再也没有任何先进性的说服力。
      曾经遭受过心灵摧残的人学会了忘记，是因为那往事的伤疤，一旦揭开就会再次痛疼流血。
      而大部分默默无闻的人学会了忘记，是因为他们确实忘记了。
      还有那些在这场浩劫中充当打手的施害者们，他们更想学会遗忘。因为他们始终学不会忏悔，一直以来都在受到良心道义的遣责，他们等侍着时光的遗忘把内心的污点冲洗干净。
      最可悲还是那些受伤害者，他们的忘记完全是由于正常的心理机制进化而忘记的，他们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惨痛的经历隐藏起来，将流血的伤口掩盖起来并涂上诗化浪漫的玫瑰色彩，尽量在负面的历史中寻找积极因素的倾向，以从心理上找到肯定自己无怨无悔的理由。
      学会了忘记，现实生活就不会受到往事的干扰，这是绝妙的至理诲悟。
      但是，学会了忘记，就真的能忘记了吗？
      知青到底是什么？知青是一代人没有抉择的炼狱，知青是天边流离失所的孤雁，知青是沧海无处归航的孤舟。面对着那片荒漠的广阔天地，多少人问天无语空悲切，徒增千缕忧愁上眉头；多少人日思夜想苦彷徨，白白浪费了青春年华的大好时光。一代人用诗化浪漫真实的荒唐，酿造了一杯人生的苦酒，用满腔的热血去追逐一场虚妄的春秋大梦，到最后耗尽青春的琴弦弹奏出的却是一曲生命的悲歌。
      历史破碎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而那个年代离我们并不远，我们都曾象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地走在那片荒凉的广阔天地，天真无瑕地相信那一抹大有作为的乌托邦曙光，将从我们的手中实现。我们并不惧怕流血与牺牲，因为我们的前面，始终飘扬着可望而不可及的希望旗帜，这就是我们的知青梦。而现在，这个梦己经破碎了三十年，是被我们自己打碎的。因为现实的谎言与欺骗太过完美，我们实在承担不起那个时代赋予我们的责任与义务，所以我们必须要打碎它，才能让我们走出那片可怕的天地，直至走到我们的今天。
      一代人仿如夸父追日似的拖着沉重的身躯, 带着充满血丝的脚步，盲目狂乱的追逐着那飘渺苍白的红色光环，狼嚎般的撕喊着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练红了思想却洗白了灵魂，升腾而起的便是那空中阁楼落隐落现，溅隐溅行的在我们的眼帘渐渐淡去。一切都完结了，无论是有知识还是无知识，一切都归集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大旗下。前方再没有光环，只有现实的前途未知。但我们还是努力的看着前方,期待着没有目的的期待，直到秋落的残叶从眼前飘过，才绝望如迷失的候鸟无奈的呻吟......
      把往事的痛苦从心路历程记忆中过滤，把悲伤淘汰出局，让欢乐浮上心头，往事并不会因此烟消云散。存在就是历史，而历史从来不会忘记。就算有最多的诗化浪漫，一代人曾有过的创伤也绝不是人间天堂的财富。不管大浪淘沙的荡涤，洗净了多少岁月的尘埃，知青历史所留下的肯定是不堪回首。不悔者也好，忧怨者也罢，我们所拥有的只能是那段历史留给我们的思辩与禅悟，那怕是最光荣的辉煌，也掩盖不了那个年代的荒唐与血腥，更掩盖不了那段生活血泪斑驳的岁月风页。
      任何回顾与言说知青历史的成败是非，首先要做到自身的心路历程的真实性和客观性，不要自欺欺人。青春可以无怨无悔，但不可以无视无觉，更不可以口是心非的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别学那些典型扎根者流的口号喊震天吼，脚底却朝着权贵的城门溜去。真正的无悔者，是那些因各种原因至今仍无望地煎熬在乡野的知青，他们的无悔是完全无奈的无法可悔。因此有理由说，一切青春无悔的回顾，首先要想想这些仍留在乡村的知青同伴，再摸摸自己的良心。请别拿忘记苦难的真实去粉饰历史，君不见现代舞台上的大派歌星们，拿着厚叠叠的出场费仍在摇头晃脑地喊穷咏叹着他们的忧伤，而我们这一代人在回首往事之时，还要把旧梦天真单纯的心灵放在太阳下暴晒，放在贫穷中锤炼，放在愚昧中煎熬，舔吮着自己滴血的伤口痛定不思痛,说什么青春不悔，这不是虚伪和愚昧又是什么？
       我们亲历了知青的历史，我们有理由为知青的历史作证，更有理为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写下我们的感触与反思。我们不但要学会忘记，我们更要学会铭记，不这样的话，整个知青历史的真实就被那些红极当时的榜样者，以及那些劫后辉煌的得益者描绘成了指点江山的激扬文字。为什么总有人嚷嚷着要留予后人去评价我们的历史，我们是我们自己的纪念碑，难道我们还不能说上我们自己的感言吗？
      沉重的岁月教会了沉重的心该如何去看待这段沉重的历史，自从走上知青的那一刻开始，岁月就让这代人体悟了知青的意蕴，那是三千万人生最无奈的一刻，那一丝绚丽的光环从眼前滑过之后，从此就烙下了知青人生永远的遗憾。仿如阳光下滑过的天际流星，任凭你有最大的撕心竭力，岁月的残酷也依然是无动于衷。你只能漠视茫茫天幕泪眼无语问苍天，让哽咽的哭泣伴着日月星辰进行着悲恸的交替，默默守望那个永远破碎的梦而苦苦等待。
      我们经历了一场空前绝后的人间大浩劫，这是我们的不幸。而不幸是没有特殊性的，因为不幸的特殊本身就特殊地制约了人的需求与发展。拿知青的不幸来说，这样的特殊经历得越长久越趋于惨然，特殊得多了就毫无特殊可言。不管现在，还是将来，谁若想从这种不幸的知青经历寻找到什么闪光点的特殊因素的话，都将是毫无意义的。就算有最多冠冕堂皇的特殊，也掩盖不了这一场以违勃人伦为手段而戕害了一代人的知青运动，在历史上的作用与影响都是负面的。因为知青的历史在我们身上所负截的，除了沉重的生活枷锁与思想镣铐之外，只留下了我们恶梦般的记忆。
      知青历史首先是知青的经历史，它的政治性对错与否我们无力解答，我们只能取决于自身的体验与感受去认可与否定。人在浩劫中，能称强者的毕竞是少之甚少，看不到这一点，我们就无从去理解大多数。我们不会忘记，这是一段永远惨然的历史，这是一段永远碎裂的历史。这段历史耗尽我们的青春，却燃烧不起激情的岁月，不堪回首的默言，纠缠着的总是历史的恶梦。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是一种永远沉重的痛。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每当我们翻开这一段历史的风页，就会想起曾经走过的日子，那年、那事、那人，还有那长眠于它乡的孤魂野鬼。所有熟悉与陌生的，往事不会忘记，更不能抹去，因为历史不可能忘记，也绝不允许忘记！
      历史不该掩饰也不该淡忘，更不该用一种人为的语调叙述。当我们沉溺于身边万事万物时，不妨时时回头，看看身后走过的那条漫长曲折的路，惟有此，我们才能以清醒的头脑历史的眼光审视历史，尤其是身为知青的知青历史。作为当事人和亲历者，当我们拥抱着理想的信念严然走进知青岁月的同时，事实上我们的苦难历程就己经开始了。美好遥远的精神理想代替不了现实生活的物质需求，严酷的现实重锤般敲碎了一代人世界观的理想大梦。随之而来的平淡琐碎又无聊的牧野劳作，潜移默化地将这代人的豪情与锐气日渐消磨。这样的结果，谁也承受不起却又不能不承受，历史的天注命定让这代人的人生必有此一劫。当历史尘埃落定，当一代人好不容易才走出了那段可怕的岁月时，历史的剧变又一次把他们推到了被世界所遗忘的角落，市场经济的运行体制，彻底地打碎他们手中的饭碗。面对着现代人日新月异的生活方式，他们业已形成的观念、知识结构和年龄，不可能允许他们能在改革的大潮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与坐标。现实面前，知青一代人是这样的无奈，他们不可能超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反过来，历史又要他们用命运去承负这份不可能的超越与无奈的责任，这才是一代人的最可悲之处。
      对于历史，尤其是知青的历史，作为我们这一代人虽有共同的经历，却有不同的环境和不同的际遇以及不同的结果，自会有不同的体验与感受。但不管怎样，任何历史事件的评判最终还是要由人去评说。评说知青历史，首先就得从知青人生的心路历程去探讨和反思，然后才能从人的生存与发展去评判上山下乡对我们这代人的生存与发展所起的作用和影响。如果说是知青的历史环境锻炼了我们，使得我们更懂得了社会底层的生活与生存力的话，那么，我们的意志与生存的忍耐能力又是什么呢？我们己经失去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时段，白白浪费了大好玫瑰色的浪漫光阴，我们还要那些煎熬式的锻炼干什么？ 无论我们得到了什么样的再教育？都无法补偿我们所失去的青春时光，也无法补偿己经消失了的梦想，更无法补偿被摧残了的身心健康，而这种知青人生的精神创伤是永远无法补偿的。如果人生可以回头重新选择，我们决不会选择知青！
      不管从任何层面的意义上来说，这一代人对知青运动的启因和动因都是持否定态度的。因为这场荒诞的上山下乡闹剧，浪费的不仅仅是一代人本该接受教育的年轮，更重要的造成了我们整个民族在知识链接上的断裂带，同时也为市场经济的优胜劣汰创下巨大的弱势人口和低收入群体，这不能不说是那个年代的知识断链给予这代人的负面后遗疾，也同样是我们整个民族的悲哀。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无从再谈阳光心态和青春不悔的梦话，更无从再谈一代人的理想信念，为什么与为之奋斗的红色年代却截然不同？如若不然，最好别老是拿着那些豪言壮语去糊弄这一代人。要知道,知青中的大多数人还弱势在阳光照不到的街头巷尾。
      岁月在一代人履历表上留下了太多的空白，我们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填写自己履历，曾经就是存在，创伤刻骨铭心，我们有什么理由将知青的历史阳光化，难不成我们真的有了驾驭重大历史课题的功力？作为知青运动的亲历者，阐述历史是一个复杂的课题，如果不具备反思的客观性，就无从去发现历史和了解历史，而历史从来不需要谁去定论。我们是上山下乡大潮的当事人，因此，我们对于知青心路历程的阐述，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如果说我们对自己所经历的都不能肯定与否，那么对于后人，又如何能说得清这历史的是与非。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己不再年轻，但我们真的走向成熟了吗？我们真的理解自己的使命了吗？我们真的拥有了自己的不悔青春了吗？
      那段荒芜的岁月使得一代人陷入了似乎是万劫不覆的境地，使人性受到了严重的催残和践踏。历史的错位往往是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弥补，甚至是永远都无可弥补的，我们为这段历史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沉重，青春、健康、前途乃至生命的代价，现在的我们大部分人仍然在生活的重压下举步维艰。不管什么时侯，这代人的历史不应该随着知青时代的远去被人为地遗忘。
      因此，有必要对朋友说一句：当你心驰神往地回顾那段青春不悔的的岁月时；当你激情燃烧地炫耀那心灵玫瑰色的累累伤痕时；当你热泪盈眶地抚慰那段坎坷沧桑的知青人生时；请别忘了，还有一种知青历史的禅悟叫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