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父亲年已近八十，幼年家庭极其贫困，只是读过四年乡村私塾，然解放后也一直无机会上任何补习班。可他老人家耽书成痴，几十年从不停止学习，即使是吃饭也手不释卷。进入老年丝毫不见松懈，仍然勤学好问、笔耕不缀，每至一地便有文字留下。退休后竟然出版了两本散文集，和一本诗集。我常常被他老人家的学习精神与毅力感动，虽然想以他为楷模，然总觉得望尘莫及。

    虽然老父不是知青，但由于他的文章多为退休之后的心境表达，与我们现在的年龄、境遇很是吻合，所以贴几篇来以飨各位知友。

一息尚存要读书

  常有人问:“退下来了, 在家干什么?”答曰:“读书。”我退休后有个心愿, 就是把过去想读而无暇读的书读它一遍;再把过去匆匆浏览而心留遗憾的书重读一遍; 还想把那些感兴趣的新版书也及时地读一遍。什么经济理论、人物传记、文史资料、要人回忆录、小说散文等等, 全依个人的兴趣来读。再加一二十种报纸杂志,这样除了早晚散步外, 天天关在房里阅读,也会紧紧张张,有时还感到时间不够用。如果无书, 我真不知何以打发后半生的岁月。

    女儿见状, 笑曰:“爷爷比孙儿读书还用功, 孙儿上学不好好读书,爷爷年纪一大把了,却还在用功。”女儿的话使我惊醒, 自己的一生不也是弄颠倒了吗? 年轻时需读书明理却未能多读书, 退而颐养不做事了,却又苦苦读书,说起来难免尴尬。但又想, 这并非自己的过错, 而是社会使然, 时代使然,历史使然。在旧社会,对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来说, 读书只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何况在我要读中学的时候, 正是日寇铁蹄蹂躏神州之时, 中国之大放不下一张书桌, 怎么读书? 全国解放了, 我应该上大学, 可又在洞庭湖畔做着与自己的年龄、知识不相称的土改工作组长。其后政务缠身, 运动频繁,无暇读书,只能以干代学、急用先学。到了“文革”受批判, 靠边站, 倒是有空读书,可家被抄了, 偏偏无书可读。可见一个人在滚滚红尘中, 往往身不由己。尽管自己做过努力, 却始终未能弥补知识贫乏的缺陷。

    老伴也曾讥笑我:“俗话说修得庙来老了鬼, 你是老鬼还修庙。不知你这么用功读书干什么?”我随口答:“不读书, 又干什么?”是啊, 青年人读书为前途,中年人读书为事业,做官的读书为修身治国, 做学问的读书为著书立言, 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 就是学以致用。而我这样的老人读书到底有何用呢?颇使我一时茫然。可是,一日不读书,便觉无聊,时间白白浪费了。思来想去, 我终于悟出,老来读书不是为应付外界,而是为充实内心。“腹有诗书气自华”, 读书完全是自己心灵、精神和情感上的一种需要。

    一曰读书养神, 即保持一种不老的进取精神。人老不做官,不做事,但要做人。做人是一生的事, 学习做人是终生的任务。人不能不老, 但可以有不老的思想境界。要保持精神不衰、思想不退、晚节不亏,就不能老而废学。顾炎武说过: “有一日不死, 有一日未闻之道。”只有学习新知识,接受新事物, 理解新发展, 使自己融入现代社会生活, 才能自觉适应社会变迁, 跟上时代潮流。对人生来说, 学习是一个整体过程, 不应因离退休而辍止。日本东京大学教授渡边茂提出学习3 万天的理论:“人生从1 岁到27 岁是1 万天,为成长修业, 学习基础知识适应社会的时代;从27 岁到54 岁,这1 万天为不断积累整理知识的时代; 从54 岁到81 岁为思考总结,充实人生的时代。”我国古人也有“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 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 如炳烛之明”的名言。因此, 可以说, 读书学习既是老年人适应社的需要, 也是丰富自身精神生活的需要。当你潜心读书看报的时候, 空间和时间会荡然无碍。书使自己心胸开阔,视野开放, 思路开拓, 油然而觉世界是那么斑斓多彩,天地是那么广阔无边, 生活是那么好,以致进入“不知老之将至”的境界。

    二曰读书养志。人活着, 就要有人生目标, 并朝着这个目标去奋斗, 否则精神就少了支柱, 生活就少了兴致。有为才有乐, 无为即无聊。有所为就应有所学。对许多人来说, 退休后的时间要比从儿童到成年的时间还长。退休只是人生旅途的一个驿站, 一个转折点, 一次新的选择, 它绝不是人生的终点。人生就在于不断地开始, 开始属于活着的生命。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在告别政界时说: “生命始于65 岁, 我将为将来而工作。”美国前总统卡特也在《老龄的优势》一书中说: “退休了, 给我数量无限的选择。”老年的优势之一就在于有选择的自由。过去在纷繁事务中消磨了几十年的光阴,总难免惋惜岁月蹉跎, 现在有了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 实属难得,应倍加珍惜。

    东隅虽失, 桑榆未晚。退休后每个人都可依自己的爱好、兴趣、志向和精力设计后半生。做自己喜欢的事, 读自己喜爱的书,确立新目标, 培养新兴趣和新追求。老年人凭借几经风雨洗礼的思想, 成熟人生的优势, 是可做出有意义的事来的, 现实中已有不少的老人在描绘着绚丽多彩的晚霞。我对自己的“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 写百万字” 的计划, 明知难企成功, 但乐此不疲, 并且觉得有一种激励自己再学习、再思考、再创造的内在动力。通过读书学习, 回头看自己的事业人生, 别是一番景象, 有着许多新的领悟和感受, 一个清晰的自我渐显形影。这时感到读书则是一种思想修炼,一种虔诚的灵魂反思, 一种庄严的自我实现。我一直认为, 人生追求财富常会落空, 追求权力总会失望, 但追求知识、志趣、真理, 投入愈多, 收获愈大, 了无止境, 其乐无穷。

    三曰读书养生。据说有人挑选20 世纪以来欧美伟人400 名, 比较哪类人的寿命最长,结果是读书人居首,平均寿命为79 岁。在我国文人学者中, 百岁左右的老人亦非罕见。我不相信生命对智者会有偏爱, 但我相信养身先养心的说法, 健脑与健身同样重要。古人言“聚精会神是养生大法”,如果说读书延寿尚待科学论证的话, 那么读书能充实人生、愉悦人生、豁达人生则是无疑的。正如《苕溪渔隐丛话》中说:“世传杜诗能除疾, 此未必然, 盖其辞意典雅, 读之悦然,不觉沉疴之去体也。”因为书籍不仅是知识的载体,更是精神的家园。老而读书,抛弃功利, 一卷在手与古圣先贤共咀英华,与当代学者名人共话未来,自然乐在其中。这时读书就成了一种享受。书中的睿智哲理,深刻的人生感悟,优美的艺术语言,足可陶冶人之性情,安妥灵魂,储蓄欢乐,消弥愧悔,填补失落,使你对滚滚而来的新潮和不断泛起的旧俗总能保持一种平常心,坦然处之。

    总之, 老而好学, 体现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 按齐白石所言:“一息尚存要读书。”

听一曲乡土歌谣

　   颂扬一个县的山川风貌、人文景貌、建设新貌的诗词集，见过不少，但歌唱一个县的山川风貌、人文景貌、建设新貌的歌曲集还从未见过；在一个县内搜集一百多首诗词并非难事，但为一个县创作一百多首歌曲殊非易事。正如斯，当我看到这本创意新颖的《桃花源里的歌》（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集后，既惊喜又惊奇。惊叹有“诗词之乡”美称的桃源，又可加冠“歌咏之乡”的美誉了。

　　歌词的作者都是桃源人，写的都是家乡的景、家乡的物、家乡的事，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每首歌都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它唱出了桃源经济繁荣的时代风采，唱出了桃源秀丽的自然风光，唱出了桃源各民族的和谐相处，唱出了桃源人更加美好的追求。这些作品营造出富有地方色彩的艺术氛围，寓含着鲜明的时代精神，储存着丰富的传统与现代相融通的情感信息。我这个曾在桃源工作多年、熟稔这方热土的老人，读了这些歌词后，有一种“感心动耳、荡气回肠”的亲切感。

　　历来民间歌谣、乡土俚曲被人作为“下里巴人”而传唱，而与所谓“阳春白雪”的吟诵相对应。前者植根于自然深厚的乡土之中，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天然涌动的生活源流；后者虽被称为高雅艺术，却往往“曲高和寡”。我认为雅俗也是相对的，歌曲发展到今天，已是俗中有雅，雅也未必都是和寡。杜甫曾有诗云“桃花一簇开无主，不爱深红爱浅红”，其实，春花娇艳，深浅俱佳，只要出于率真，土到好处便是雅，雅俗共赏贵天然。在我看来，与某些艰深晦涩、不知所云的流行歌曲相比，《桃花源里的歌》，多了一份真实、真韵、真情，也更能使人心动。

　　有人说“歌是诗的翅膀”，诗歌插上音乐的翅膀，就能四处飞扬。“愿得春风吹更远”，我相信并期待这本歌曲集，载着桃源山水的美丽、人文情怀的厚蕴、故乡建设的辉煌，飞出桃源，飞出三湘四水，飞向更广阔的世界，为更多的人们增加快乐，为构建和谐社会增添谐音，为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增注精神力量。

2008-06-13

玩物亦能养志

__兼谈任连荣与生肖邮趣

    对古人“玩物丧志”的训诫, 历来见仁见智。实不能一概而论。盖以何人所玩何物,如何玩法,是玩弄还是玩味而定,尤对老年人来讲,则有些相反, 玩物尚可养志。无物可玩, 终日无所事事, 极易志消神伤;如能养成一种爱好,执著的追求,不仅有精神寄托,且能玩出情趣,玩出知识,玩出一种高尚的品味。

    我的老乡兼老同事任连荣(原任湖南省编制委员会党组书记、副主任) , 离休十年来玩上集邮, 由爱好而执迷。外有邮市租柜, 家有丰厚收藏,白日单车赴市坐堂,深夜伏案梳理所得。年复一年,乐此不疲,倾注着晚年一腔心血。入其家宛然进入一座艺术殿堂, 墙上挂有各种邮品图案饰物、异彩纷呈;书桌上叠放着各种集邮报刊资料、工具书、林林总总; 顶天立地的书柜内密实排列着一本本生肖集邮册, 也可谓琳琅满目。生肖邮集且分鼠、牛、龙、虎、猪等卷,国际分日、泰、澳、欧美等卷, 计有80 多个国家的、上千个品种,上万件邮票邮品。

    就像他过去管理干部档案一样, 整整齐齐, 条目分明, 可顺手拈来。更使人惊奇的是有若干难得的珍品,如中华民族贺年生肖首日封,1980 年发行的猴年票,日本昭和25年发行的虎票,美国1993 年首次发行的鸡票。这些陈年古纸片真不知他是怎么弄到手的。恕我孤陋寡闻, 以其生肖邮票收藏之丰、之广、之全、之远, 恐怕三湘四水难出其右, 全国亦属罕见。“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 个中艰辛, 局外人是难能体味的。他说:“我集邮是一种爱好, 不是一种投资。别人是从货币———邮票———货币; 我是从邮票———货币———邮票。多年的积蓄都用在这上面了。”我说:“你如郑板桥诗云‘钩深索远求, 到老如狂痴’。”他说:“爱上此道, 其他就淡泊了。”

    本来,对集邮我还心有灵犀,因五十年代, 也曾爱好集邮。对新中国从开国大典纪字一号、和特字一号起, 一直集到1966 年, 这两种邮票每套一枚不缺, 集成两大册。不幸的是十七年的心血, 在文革的狂风暴雨中荡然无存, 同时还有遗失的十七年的日记, 这是我至今耿耿于怀无法弥补的损失。受此大挫后,虽再未重做冯妇,而这一爱好尚留余兴,自觉也有点集邮知识,但与这位“嗜好大王”攀谈起来, 那就轾轩分明了。他集邮专攻生肖, 从生肖起源到邮票发行现状, 从各国生肖邮票的设计艺术到生肖文化研究的发展, 讲起来滔滔不绝, 如数家珍。好像在生肖邮票这片天地里,无一不知。他还向我讲了一个故事: 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时出一则谜语“全国十二个, 人人有一个”请周总理猜,周总理开怀大笑说“十二属相”。我问他:“十二生肖,源于中国, 日、泰、新等国受中华文化影响,可以理解,为什么连西方一些国家也发行生肖邮票呢?”他说:“现在是有华人的地方, 就有生肖邮票。因为华人对他们国家的发展做出过很大的贡献, 当地政府认为发行生肖邮票是对华人贡献的一种最好的表彰、鼓励和纪念近半个世纪生肖邮票发行只在南亚, 1993 年大洋彼岸美国首发鸡年生肖邮票, 截至1997 年世界发行过生肖邮票的国家和地区已达70 多个, 共发行392套,519 枚。使古老的中华文化在全球生辉。”我没有想到集邮文化竟是这样博大精深。

    我翻阅着他那一本本生肖邮集, 凝视着那“金鸡报晓”“猴年瑞寿”、“牛耕年丰”⋯⋯一枚枚春意盎然的图案,一个个形象逼真、憨态可掬,栩栩欲活,顿感“生肖美世界,方寸万象殊”,给人一种高雅艺术的享受。在这里我看到任君, 不仅有了自己晚年的生活情趣, 还为自己开辟一片耕耘的天地, 为自己思维发展创造了一种机会。他为给每枚邮票写好注释文字资料, 竟然学会电脑打字; 为研究整理, 论证外国邮票,还学会查汉英字典,粗识英文。我们原本同属“土八路”, 文化有限。他的这种不畏险阻刻苦学习的精神,令我自愧不如。一分耕耘,总有一分收获。他于1997 年在苏州全国生肖集邮研究会成立大会上, 被与会者一致推举为副会长; 在纪念毛泽东诞辰100 周年和庆祝香港回归时都举办了个人邮展,获得好评;最近又出版了《世界生肖邮票名录》专著。他还以文会友, 不仅与各省市同时与港、澳、台的邮友, 鸿雁频繁,交换所得,交流心得。我造访他时,任君正在为省老干局所邀,再次举办个人邮展而精心设计。这不是在为弘扬一种文化, 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贡献自己的余热吗? 他说: “发明生肖纪年是我们的祖先,宣传和研究生肖文化我们应当领先。”志在生肖文化研究上更上一层楼。

    任君的这种老马嘶风, 英心未退的精神, 给了我极大的启迪和激励。看来人老了可以无财富, 不可无爱好。有好有趣便是性情中人,定会灵至神驰, 再现一道绚丽的晚霞。

感受高温

我离岗后，养成一种习惯，每天下午3时像按时上班一样，到烈士公园散步两小时。沐浴阳光，吸吮林野新鲜空气，也为富裕的时间找到出路。今年遇到鲜见的连日高温。承德竟高温达40摄氏度，“火炉”搬到避暑山庄，可谓百年奇迹；吐鲁番高温达48摄氏度，真是名副其实的火焰山。这样看来长沙高温39摄氏度－40摄氏度也就不足为奇了。人们确感炎热难熬，有条件的人都躲在空调房里不想出来。这时老友们都劝我不要去公园散步，自讨苦吃了，还说这是继春天的沙尘暴后又出现的太阳风暴，紫外线照射易得皮肤病，使我也产生了畏惧心理。可是已经养成的习惯竟有了惯性，如因高温而辍止，心里总觉得像学生缺课，上班缺勤，有一种愧感。心想也会使公园守门的小姑娘笑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俗话不是说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吗。放弃自己该做的事，就是败北，在困难时更应忠于自己的承诺，想到此，来了勇气，无畏战胜了畏惧，毅然坚持，不是说坚持就是胜利吗？

　 从空调室内走上街，仿佛是走进了一个大锅炉房里，这时太阳居高临下，俯视下物，显出一种不可侵犯的赫赫神威，真是“火轮杲杲悬中天，下铄土地生青烟”。一会儿便全身上下毛孔齐开，汗流如注。当走进公园丛树荫里，听到群蝉发出阵阵尖锐的叫声，不知是表示抗争，还是表示雀跃。不时的一丝风来，顿感无比的快意，又觉得不像坐在家中想象的那么难以承受，虽觉炎热，而不焦躁，心静人自凉，意坚当自强。心想在那没有空调的年代，这大树荫下，不正是纳凉的好去处吗？这时只见二三老人带着孙子在石凳上小憩，还有的索性打赤膊睡在石凳上，恰是一种“六月清凉绿树荫，小亭高卧涤襟烦”的意境。在这里似乎也找到了自己童年的生活，和50年代在洞庭湖畔工作的农村生活。大暑天人们就是铺床簟子或卸块门板于树荫下午睡，“卧看青天行白云”，耳听高树蝉声，兼闻“风送荷花阵阵香”，那种人与自然的和谐，享受自然的乐趣，是多么令人向往呀！在科技进步的现代，有了空调，为人们一年四季创造了一个舒适生存的小气候。但人们是否也曾想到，生活越舒适，人也会变得越脆弱，事实上人类取得每项新进展，都面对一次“熊掌”和“鱼”的选择，得到的同时也意味着某种放弃。如果一味躲在温室小空间里，回避自然的阳光、风雨、冷热，那么也会失去自然的大空间，失去大自然这部含有丰富内容的书籍的营养。这不仅是野趣、野味、野韵；还有健康、毅力、灵气。

　 在这“万国如在洪炉中”的高温下，我注意到公园的石凳石椅的空位，少了些青年男女双双对对的相偎相依窃窃私语和追逐戏谑，不知道是爱情拒绝高温，还是高温拒绝爱情。过去诗人说“爱情在炽热的火焰里燃烧”，恐怕现在也少了这种真情。但使我感动的是那些治理公园、实施排污工程的工人，依然打着赤膊开车，运土挖土，搅拌混凝土，紧张有序，毫不懈怠；那些建筑工人依然一砖一瓦地浆砌，一丝不苟。他们可能没想紫外线的辐射，只是想按期完工。这使我联想到“汗滴禾下土”的季节，农民在田间抢收早稻，抢插晚稻，他们也没有想紫外线的辐射，只想抓住季节，夺取丰收。与其说他们是为了生存，还不如说这也是一种责任，一种精神，一种奉献。不正是工农这两大群体不顾严寒酷暑辛勤劳作，才使国家社会生活在严寒酷暑里都得以正常运转，也使我们老一辈的人安度晚年吗。想到这一切，怎能不对他们油然起敬呢？

　 每当我散步回来，便产生一种像登山队员又征服一座高峰，或战士出征，胜利归来的自豪感。发现了新的乐趣，检验了自己的意志，也考验了自己的体能潜力。正如小林秀雄先生在《莫扎特》一书中所说：“对强韧的精神而言，恶劣的环境，也是实在的环境，既不缺什么，也不少什么……生命中有一种能力，能将外在的偶然性看做内心的必然性，这种思想是宗教式的，但它不是空想。”这就是说人应有一种不屈恶劣环境的精神，能把外在的偶然看成内心的必然性，这种力量蕴藏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如能切实地感受它，运用它，发挥它，便会奏响生命的凯歌。

螽斯啼梦回

    初秋的长沙.燥热之中有了些许的凉意。一天深夜，我躺在床上，朦胧入睡之际，忽闻吱吱一阵奇妙清脱的蝈蝈叫声，我惊起而觅，原来是小孙儿在街上买未了一个小蝈笼。那蝈蝈听到人声，頓即哑然。我复躺下下，一会儿，它又.叫起来。我再不敢惊动.便静静地欣赏这难得的天籁：飘忽、轻盈、温柔的声音。游丝般浮动在一片静谧之中。

    算来已有四十七年没有听到这纯美的歌唱了，它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多么沁人心脾啊!我的思绪随着这忏细美妙的旋律渐入梦境，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

    华北的原野。广袤无垠。夏天的中午，是大人们歇晌的时侯。小伙件们相邀为伍，到茂盛的庄稼地里去捉蝈蝈。正午的大阳火辣辣的，田野寂静无人。蝈蝈躲在青纱帐里，守着阴凉你唱我扣，竞赛般地掀起了高潮。我们循着蝈蝈的叫声乐颠颠地跑。可这般小精灵一听到异声，便息声隐蔽。这时，急躁是不行的，只有悄悄蹲下来。静候它再次呜叫。等得辨清了它的所藏之处，你就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麻利地将它罩住，然后用两个指头夹住其颈，放进备好的蝈笼里。刚刚入笼的蝈蝈，乍惊未定，吱吱怒叫。乱挣乱蹦。这不要紧的，过一会儿它便会老实下来、乖乖地去适应新的环境。

    小时候，我喜欢捉蝈蝈，也喜欢编蝈蝈笼。门前屋后堆藏的高梁杆子，自是上好的材料。抽出那上端细匀的一段，按需要截成若干节，用木工刻槽斗榫的办法做成框架，然后用细长圆滑的小杆插作栅栏，尽可随心所欲，制成长形、方形、塔形、十字架形的。在我的印东里，那造型奇异而又精巧的蝈蝈笼，是我这辈子唯一会做的手工艺品。

    那时。我们家乡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在院中的树上或门窗上挂着蝈蝈笼。一到夜幕降临。蝈蝈精神抖擞、群声四起。此唱彼和.忽高忽低，忽断忽续.有如一支庞大的乐队在演奏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农家在一天劳动之余，恋着夜色在院中纳凉闲话.同时已欣赏着小精灵们的演奏，享受着大自然的赐予，然后渐入梦乡。

    蝈蝈，学名螽斯。形似蝗虫，雄性前翅基部摩擦发声。这小东西繁位力强，《诗·周南》曰:“螽斯羽说说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以喻氏族繁衍。蝈蝈主要生活在夏秋，入冬后便转移到葫芦或秫秸编织的扁笼，置于暖坑褥底去越寒过冬了。有的爱好者冬天也怀揣个小蝈笼，让蝈蝈清脆的叫声给大家一个惊喜。清夏仁虎《宫词》云:“锦孺深处似春温，怀里金铃响得匀。争说曾逢西母笑，朝来跪进洗梳盆。”就传说是慈禧与宫女冬天玩蝈蝈的故事。

    也许人一上了年纪，胸中都藏有无数的从前，因而怀旧也就成了一种难解的情结。连日的午夜梦回，随着蝈蝈演奏的美妙的旋律，唤回我多少童年的故事啊!人生驿站的经历，演绎出无尽的憧憬。最是幼稚的也是最为真实的，最是原始的也是最为圣洁的。天真浪漫使人陶醉，悲苦辛酸使人清醒。在往事里散步，总使人眷恋感慨不己!

    又是一天的深夜，我期待着蝈蝈的歌唱，可是再也没有听到小孙子的蝈蝈，不知在什么时候破笼而逃了。我庆幸它得到了自由，回到了广袤的大自然，然而也更感到了夜间的寂寥。往目的幻梦不能再续，心底似乎有些儿空，幸好灵魂的灼热烦躁已化作了清凉，终于赢来了觉醒。人生匆匆，何计旅程?忆旧不要自寻烦恼，抚今莫叹世界元奈。珍惜余年，达到积极的心理平衡。以健康的心态面对外面精彩的世界，恐怕这才是最要紧的!

樱花随想

    在长沙烈士公园纪念亭北坡，有片不大的樱花林。十多株樱花树，年年暮春时节花儿疾如潮涌般地开放。这樱花，不开则已，一开便是满树满枝。雪白与粉红相润的花瓣，一簇簇，一串串，重重叠叠，热热闹闹。遥看近观，树与树、枝与枝、花与花，密密匝匝地交织在一起，似云如霞，绚丽夺目。要说樱花的美，的确是以多取胜。它倏忽开放，也倏忽凋谢，花期不过两天，正如郭沫若诗云：“迎风一片开放，迎风万点飘零。”

    我对这片花树怀有复杂的感情，欣赏之余，总有一种苦涩和伤感。不是伤叹花落无情，而是常让我想起它是从日本来的，是日本的国花，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日本的代名词。这就时常勾起我对残酷的抗日战争的回忆，虽然那浴火喋血的历史已逐渐远去，但心灵撞击的铮铮之声，却仍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我的家乡在鲁西北，“七·七事变”后，被沦为日本的殖民地。多少年里，我的父老乡亲不仅承载着日伪政权的横征暴敛，还时时被抓丁派夫，遭受劳役之苦。我十岁那年，就跟着大人天天去修炮楼、搬土坯，累得精疲力竭。村里许多人家经不起这重赋苦役，纷纷外出逃荒。那饿殍遍地、民生凋敝的惨景，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人生经历的痛苦，尤其是国耻家仇怎么能够忘却！而今，面对妖艳的樱花，只要一想起当年抗战的苦难岁月，美好的心情就会大变，了无余趣。

    日本人喜爱樱花，把每年的3 月15 日定为樱花节，常常倾家外出赏花。他们有古诗写道：“片野春意浓，乘兴去观樱;遍地落花雪，不舍举步行。”然而，日本人却把樱花圣洁的灵魂与残忍的武士道精神联系在一起，所谓“人中武士花中樱”，使人难以接受和理解。新渡户稻造早年写的《武士道》一书，开篇第一句就说：“武士道如同它的象征樱花一样，是日本土地上固有的花朵。”日本学者木居宣长也写歌赞曰：“人间敷岛大和心，朝日烂漫山樱花。”他把樱花与大和心、大和魂挂上钩，使得樱花最终成了军国之花、靖国之花。在好多日本人的心目中，樱花的暴开暴落，犹如武士拼死沙场，凋谢的情景与阵亡的情景同样悲壮。据说在靖国神社，许多好端端的樱花树上被捆上白纸，上书“肝樱”、“铁兵之樱”等等。有株“神雷樱”就是二战时期那支神雷部队的“献木”。这支部队是抱着自杀炸弹出征的特种部队，一士兵在出击前遗咏：“我马上要突击，魂归祖国，身如樱花散落，悠久化作护国之魂。别了，我们是光荣的山樱，将回到母亲膝下开放。”那时，许多的日本青年就是在“像落樱飘零那样殒落疆场”的鼓动下，走上侵略的战场，在异国他乡死于非命的。这些为军国主义卖命的日本人哪里知道，他们的“暴落”使多少人死于无辜，又使多少家园被毁灭！日本军国主义的滔天罪恶，与樱花的圣洁、炽烈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硬要比较，只能是对美的亵渎和玷污。

    美国女人类学家本尼迪克在其《菊与刀》一书中，把日本文化的特征，概括为“耻辱文化”，与西方的“罪感文化”有着天壤之别。在德国，人们敢于在柏林市中心修建具有历史标志性的建筑———被害犹太人纪念碑，为自己竖起历史耻辱柱。他们的道德勇气和历史责任感，让人深为敬佩。而日本呢，有的人不仅不以侵略的历史为耻，反而在东京的靖国神社供奉着二战时期的甲级战犯，政府的首相和议会议员还年年争相参拜。无怪乎战后60 年，日本对亚洲特别是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战争罪行一直未有深刻的反省和忏悔。

    当然，我们也看到了日本一些有远见的政治家对过去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的反省和道歉，也有一些日本老兵来华“谢罪”。还看到了日本媒体的调查，有近六成的人民对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叫停。其实，一个民族受侵略被蹂躏的历史，和一个负有侵略罪责的民族的历史，都是人类惨痛的悲剧，既不能淡化更不能涂改，因为它是用鲜血和鲜活的生命写成的。为了防止历史重演，只能正视历史、面向未来。但愿日本人民早日为樱花揩去血迹，除去腥味，扫去阴云，让樱花自然明丽，开放得更鲜妍、更圣洁。

佛缘

    我曾参观过无数的寺庙, 但不烧香拜佛, 也从未在任何一座寺庙中做过法事, 自觉今生与佛无缘。没料到,去年夏天在呼和浩特市参观大召寺时, 陪同我们的呼市张副市长, 特意安排老主持为我们做了一场法事。我不信佛,但对佛家做法事充满新奇感。在有“七大召, 八小召,七十二座绵绵召”之称的“召城”呼市(藏传佛教称庙为召), 大召寺最负盛名, 能请其主持做场法事, 实是香客渴求之事。我们在寺门前下了车, 只见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老主持和几位喇嘛都身着黄色袈裟站在门前迎候我们, 见面握手,齐说“欢迎湖南来的尊贵客人”。僧侣们格外热情,使我们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老主持带我们先参观寺内三绝:纯银塑造的释迦牟尼像、玲珑剔透的凋龙和光彩照人的壁画,确实精湛又精致,不愧为镇寺三宝。宗教总是利用艺术来作宣传, 而艺术也往往因宗教而发达,中外皆然。老主持介绍说:“当年康熙皇帝巡幸呼市,就下榻寺的后殿,由此大召寺也被称为皇帝家庙。”言中颇显自豪。最后他把我们带到金碧辉煌、檀香缭绕的大雄宝殿。在释迦牟尼像前, 我们一行人围着一座一人高的转经塔一圈站好。转经塔顶上,放着十多个黄色纸盒,井字型叠起,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下面每层塔座卷边里, 堆积着大米粒和香客投放的硬币。塔的周围吊着红、白、黄、蓝等色的彩带,老主持让我们每人握一条彩带, 好像这就让每个人与佛界接上了关系,通向了神灵。老主持手持一个转法轮, 身后站了五位喇嘛, 摆好阵势后, 说道:“我们自治区的储波书记,从湖南来内蒙古五年多, 政绩卓着,经济发展突飞勐进, 各项建设日新月异, 城乡人民生活都有了很大改善, 连我们佛界香火也日益旺盛。今天特为湖南来的尊贵客人, 送上我们的祝福。”一番开场白后,老主持将一个小铜佛放在黄色的纸盒上, 微闭双目, 手摇法轮, 口中念念有词, 可能在诵念“唵、嘛、呢、叭、咪、吽”佛家六字真言吧。其身后的喇嘛拉开声韵,低吟高诵,唱起经文。他们唱的经文,我一句也听不懂, 事后有人告诉我, 叫平安长寿经。此时虽然气氛肃穆,却并未使我气守丹田,摒除杂念,思入天界。我仍被老主持刚才的开场白所感动, 心想一个地方党政官员的政绩, 能得到宗教人士的认可和赞许,实属难得,我们这也是沾了储波同志的光。这还使我联想起宗教也在紧跟时代, 也要有助于经济发展与和谐社会的构建, 才能保持其生命力。

    在唱经的过程中, 老主持让我们随他一起, 把经塔下层的大米粒和硬币抓上来撒在最高层,任其自然流下去,反复多次。不知这一动作有何讲究,大抵禅道在于自己妙悟, 不便多问。五位喇嘛唱经三起三落,前后半小时便停下来。这时,老主持睁开双目,将经塔上面残留的米粒硬币拂开,把原放在塔上面的长方形纸盒,送给我们每人一个。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袖珍手摇法轮,圆轮金黄色,柄深紫色,非常精美。我们谢过之后,把它当作纪念品收了起来。
    走出大殿时,我看到张副市长在后边暗塞给老主持一个红包,看来做法事也成为政府接待的一个项目了。陪同我们的自治区接待办的张处长告诉我们,一些中央领导人来这里也曾做过法事, 也有港商花30 多万元做法事的。现在看来,做法事也与时俱进了既有长效机制,也有短平快项目,亦适应不同层次人的需求, 真是一切随缘又广开财源啊。在商品经济大潮, 寺庙也失去了昔日的清静,成为铜臭很浓的地方。佛缘与尘缘从来就有不解之缘,俗人尘缘未了,僧人也未必尘缘都了。其实也不难理解,出家人也是人,也要吃饭,不能靠喝西北风过日子。佛僧在普渡众生同时也靠众生为生。谭嗣同说过:“佛外无众生, 众生外无佛。”佛与尘世也是不能隔离的。
    我经历这场佛家法事, 忽然想起明代李贽对和尚做过的一副戏联:“僧即俗,俗即僧,好个道场;尔为我, 我为尔, 大家游戏。”难道这不是一场游戏吗?我不相信这个小法轮,经喇嘛念经念咒,真的增添了灵气。可能老主持见我们不信, 更不是虔诚的佛教徒,最后说: “你们看电视时, 常摇摇法轮, 可活动手腕,疏通经络,有利健康。”这是实话,我相信。

   花了一阵子时间拜读完了采青之父的散文,虽还没早餐,肚子尚饿,但很值,这是一顿很美妙的早点,什么叫精神享受,看完这帖是也.

  老先生的读书经历,优美文笔和人生感悟,皆为我辈之楷模,之典范,令我辈仰望.

  谢谢采青姐转来令尊的大作,并请转达我深深的敬意.

   谢谢采青转来令尊的散文!一生爱读书的人才能写出这么精彩的美文.拜读了!学习了!谢谢老人!

谢谢采青君送来美文,给我等以分享与启迪,

谢谢采青她老爸,为我辈作出了榜样与示范.

   “一息尚存要读书”

    拜读了！学习了！感谢楼主及其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