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东乡妮娜
-- 发布时间:2009/11/11 12:09:24
-- 【原创】阳生与妹妹第三集【青春如歌】
【原创】阳生与妹妹第三集【青春如歌】
鞭炮声,锣鼓声,震耳欲聋。大庙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胸佩红花的新兵战士,洋溢着青春风采,原地坐在自己的背包上。送行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铁桶一般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站在前面的,或弯腰驼背,或俯首贴耳,抓紧这最后的面谈机会。站在后面的,踮起脚尖象跳芭蕾舞,曲项向天象歌咏的鹅。他们中许多人不断地喊叫着子弟的大名和小名,喊着互相都没法听清的话。还有人提着煮熟的鸡蛋什么的,硬往这圈子里边挤,要送到如坐针毡的新兵们手上去。瘦猴般的半大孩子,像过大年一样兴奋,拱来拱去,上蹿下跳。 锣声鼓点中,石阶上的知青们自发地唱着欢快的歌曲——真是乐死人。他们手牵着手,又互相击掌,唱得字正腔圆,笑得前俯后仰。更多的知青踏歌而行加入临时合唱团。一曲终了,他们尖叫着自己给自己鼓掌,他们唱了一曲又一曲,青石阶变成临时大舞台。部长从远处投来赞许的目光,年青真好!这是一支现成的文艺宣传队啊。演出越来越精彩,观众越来越多。有些知青坐下来,手捻着阶下的草根;有些半跪着,充满虔诚;站立者居多,这一位玉树临风,任清风吹动着她的长发轻吻她的嘴唇,那一位振翅欲飞,眼光锁定高天上的流云。这个特殊的群体,以青石阶为基座,鲜活地塑出了个跌宕起伏神形具备的大型艺术群雕。也许这不过是一页草稿,转眼就会被扔进故纸堆,或许烧掉。但它镌刻在知青人心上,永远无法抹消。看,他们屏蔽了不属于他们的一切喧闹,沉浸于写照着他们心情的歌谣。无伴奏,如侗族大歌,真苍凉,象蒙古长调。轻轻地,送别了,, 送君送到大路旁,君的话儿记心上,风里浪里你行船,隔山隔水永不忘。 同龄人意气风发踏上征程,无上荣光去保卫国家。知青们心内五味杂陈。蹉跎了又一年青春岁月,人生的路,往后怎么走?毕竟花样年华,不可遏制地悸动着太多梦想。然而面对现实,无奈的吾辈,皆是断了线的风筝,兀自在广阔天地里挣扎飘摇。 啊,风铃,头顶上古老的风铃,叮咚着,恰似无言的回答。 一声长长的哨音,上车了! 四辆以货代客的汽车停在庙宇外面,苫盖着崭新的篷布,绿篷布上斜贴着大红标语,煞是喜庆。 武装部长满头大汗,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手拿着扁担,威风凛凛地排成栏杆,阻挡人们向汽车靠近。对千方百计越过封锁,恋恋不舍拉住子弟握手的,要好言相劝,善意地将他们一个个请出界限。部长露出雪白的牙笑着说,今年比哪一年都热闹! 乡下很难得热闹一回了。破四旧立四新,新娘子,不坐轿。死了人,不奏乐不鸣炮。道士改行挑脚。媒婆关门歇业。天一断黑,上床睡觉,建国以来第三次生育高峰,就这样形成了。 嘟嘟嘟! 汽车开走了,将热闹带走了。 阳生来信,全文如下: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很好。我一路上真的都好。到了部队吃住都好。我只是特别特别想家。那天,我躲在汽车里,看见妈白发飘飘,爸气息奄奄,看见你们挥动骨瘦如柴的双手,在声嘶力竭叫我。汽车一开,就有人哭,传染到全车的人都哭,嚎啕大哭,哭个不停。带兵的人劝说,好啦好啦,行啦行啦,哭够了吧。有一个人哭着回答他,不够!还想哭!老兵说,想哭你就继续哭吧,谁哭累了?要不要我来帮你们哭?大家这才破涕为笑。 我不是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当我给你们写信时,又一次次的哭了。我刚写下爸爸妈妈这几个字,就没法往下写了,泪水打湿了信纸。我一连揉皱了四张信纸,出去擤了两次鼻涕。同室的东北战友奇怪地说,干哈?眼里撒胡椒面儿了?南方人这么不扛冻?我装聋作哑。他们以为我听不懂。这张信纸上,还是滴有眼泪。让这几滴眼泪代替我回家来看看你们。我真的太想家了,我天天晚上做梦回家。怎么在家时就一点没觉得家里那么好呢,离开了家,那些稻田,菜园,山林,炊烟,甚至家里的鸡鸭猪狗,桌椅板凳都那么让我想念呢?由此我很同情下放的知青,他们也是别人家爸爸妈妈的子女,更何况他们下乡和我们参军完全不能打比。我把这些都写出来了,心里好过多了。 我们坐了两天两夜的汽车和火车。坐在闷罐子火车里,摸不清是朝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开。第三天才知道到了天津。部队位于宽阔的卫国道上,秀丽的月牙河畔,这里是平原,看不见一座山,一坦平阳能看到天边的地平线,风特别大,冷,天亮得早。 到达的第二天,听军官作报告,句句振聋发聩,字字斩钉截铁,他说,我们是一支英雄的队伍,参加过抗美援朝上甘岭战役!,,,你们是英雄部队中一员,不是普通老百姓了!天津卫是首都的门户,我们重任在肩!!!教官带操,吹胡子瞪眼的,他本领过硬,要求非常高,被他嬉笑怒骂,还不如让他打一顿。就连新兵都甚是牛逼,来自四面八方祖国各地,好像个个身怀绝技,对人爱搭不理。我像是不会游泳的人突然掉进大海里。幸好还有事务长,就他说我是块当兵的料,总算让我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给你们写信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全新的世界,朝我快速地打开了千万扇陌生的窗户,城乡的差别,部队的神秘,给了我强烈震撼,讥讽我井底之蛙,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傻瓜!我本来就只是稻田里的一兜禾,移栽到钢筋水泥丛林里,怎么成活?寂寞啊。漫漫从军路,难于上青天!得经过脱胎换骨的磨练【首长说的】,不死也要脱层皮【教官说的】! 连日来,我食欲不振,浑身无力,睡觉失眠,胡思乱想。我想到你们千言万语嘱咐我,也没几句管用的。想到爸爸不惜以武力逼迫我学文化,书到用时也找不到一页来指导。我想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从城里到乡下,一落千丈。没有领导来给他们做过报告,没有教官带他们出操,骂他们草包。缺少柴米油盐,谁会过问,不会干农活,谁来教,春夏秋冬,一年了,连妹妹也可以挑上百把几十斤公粮在大路上健步如飞了。我一男子汉,年纪轻轻的,哭天抹泪,天天想家,丑死人了!所以,我没有时间给你们写信了。我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我不清楚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去做,先做一只牛胯里的虻子吧。你们说过【用上一句了】,一心不可二用。所以,请妈妈注意,再不要枉费心机操心我的婚事了。现阶段我一心一意当兵!除此之外,天塌下来爷不在了我都不管,就是美貌的胡大姐下凡来追求我,我也不会跟她走带她行的! 此致 敬礼 儿 阳生上 1969.12.28 2009年11月5日星期四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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