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聚在浏阳大围山

            -----故地重游随感----
    

   离别大围山有四十年了，再回大围山去看看，既是当年一同下放大围山的知青战友们多年的夙愿，又是我们每次聚会的主要话题。想当年意气风发上山下乡，看如今白发丛生不再年轻。尽管有时在舞厅衣着料峭，舞姿蹁跹，自我感觉良好，不知老之将至。但更多的时候常常感到身虚体弱、力不从心。与朋友相谈居然都有同感：一年不如一年！既然如此，何不趁腿脚还灵活的时候，再回大围山去重温旧梦？。曾经相约多次都因变故未能实现。直到去年8月25日才如愿以偿，一行八人终于快乐成行。
    当天下午，我们搭上了湘潭至浏阳的快巴。一路上大家谈笑风生，情绪激昂，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地谈起在浏阳大围山的知青生活、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岁月，那种快乐的气氛甚至感染了周边的乘客。因为事先把我们的行程告知了当地老乡陈玉初，途中他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发动全家在作接待我们的准备，使我们感到乡亲们的质朴和热情依然如故，接到电话后大家的心似乎早就飞到了大围山。甚至抱怨汽车开得太慢，希望高速公路直通大围山。等我们到达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等待着我们，那就是陈玉初。老陈和我同龄，是要好的朋友。来之前打电话给他，说我们要来看看，并告诉他我们这次来的人多，为了不给他添太大的麻烦，可以分散住，要他先安排好。他一听急了，麻烦什么？都住在我家，食宿全包。他还是那么朴实憨厚，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比我显得老成。两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没有住在一起。老两口住着一栋两层的楼房，十分宽敞，容得下这几个客人。老陈虽然是务农，但老伴却是当地有名的妇科医生、服务热情、为人又好、深受乡亲们的爱戴、她在家又是一位贤妻良母、现己退休，退休金不低，大儿子在旅游景区开了家饭馆，生意红火。可见老陈家也比较宽裕，来了几个客人不太为难，加之盛情难却，我们就在老陈家住下了。和老陈的家人见了面，都表示欢迎客人的到来。虽然他比我只大1个月，却早就做了爷爷，小孙子也六岁了，你瞧：小孙女正在爷爷的怀里撒娇呢！想到自己的儿子已三十岁出头，媳妇还没着落，不免有些悻然、难受。这餐晚饭吃得很香，一来是坐车劳累，二来是老朋友见面，三来是货真价实的农家饭，久违四十年了！。饭后我们唠了很久，几十年的变迁，有太多的话要说，以至于比平时晚睡很多，直到上床很久还难以入睡。
    次日清早，我们爬上了久违的大围山玉泉寺，漫步在新建的玉泉山庄安子湖畔，只见美丽的山庄倒映在平静的湖水中，水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云雾，湖边散步的人穿行在晨雾中，恍若进入了仙境。忽然，一阵阵清脆的笑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原来是几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正在山庄前的平地上欢快地打羽毛球。看着她们年轻活泼的身影，我忽然想到四十年前，我也在这块地方生活过。那时正和她们同龄，却不曾有过她们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当年我是在防空哨工作，工作任务就是所谓的“三防”（防空、防特、防火）。瞭望塔设在山顶五子石，防空哨的驻地就在眼下的玉泉山庄左前方，几间房屋已荡然无存，长满了杂草，望着那片荒地，不免有些失落。那时候在防空哨工作因为没有编制，所以既无工资也无工分（仅有粮食指标），生活的来源就靠种药材卖钱来维持，有点像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在今天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当时确实是一份非常光荣的工作。那时候每天清早要么是扛着锄头出门，披荆斩棘开荒种药；要么是背着步枪出门，翻山越岭巡山瞭望。风里来雨里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深山老林里抛洒汗水、默默地奉献青春。也许不同时代的人本该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活法，但何尝又不是命运的使然？。
    从玉泉寺登顶的那条昔日曾浸透过我们汗水的山路，是我们最熟悉不过的，如今已找不到踪迹。取而代之是一条从山下蜿蜒而上可达山顶的水泥游道。这是大围山改为森林公园后修建的，然而却被两旁小树相互交错的枝叶遮盖住了，密的地方甚至看不到路面。不过，六十年代我们在山上的时候，大树都生长在山腰下面，山顶部分只有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好像一个谢了顶的中年人的脑袋。如今都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小树，而且枝繁叶茂，我感到很纳闷，老陈的解释是四十年前长草，四十年后长树，再过四十年也许又会长草，每过四十年一个轮回。老陈的说法也许不无道理，但我想大概与地球温室效应气候变暖有关，随着山顶气候的改变，原来不长树的地方也长出了树木。事物都一样，时过境迁，世事难料啊！
    在山上栽药之余，还学会了识别和挖找野生药材。大围山除了满山遍野的树木楠竹外，还有很多野生药材，如当归、党参、满山香、瑶竹消、八角莲、七叶一枝花等等。不同的药材生长在不同的环境，比方说七叶一枝花就长在终年不见阳光的阴山敗，那地方蜈蚣特多，挖时要额外小心。这是一种好蛇药，有“身带（七叶）一枝花，不怕被蛇咬”之说。说到蛇，我记起了曾与一条大蛇擦肩而过的经历。那次下山走到栗木桥后山上，突然感觉身后有呼呼风声，回头一看，一条大蛇从我后面过来以极快的速度从脚旁窜过去，迅速消失。我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事后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幸好那条蛇没把我当回事。如果把我当做它的入侵者而咬我一口，在孤身一人、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肯怕已经在大围山上的某个黄土堆中躺了四十年了。
    都说高山有好水，此话一点不假。无论你走在大围山的何处，是深山密林还是浅沟低洼，甚至就在小路旁，常常会见到一股股清澈的泉水在缓缓流动，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这时你如果口渴了，不妨俯下身去，吹开面上的落叶捧上几把喝下去，甜丝丝的沁入心扉，那是绝对无污染无重金属的纯天然矿泉水！。不过，当时的人还不了解它的价值，除了木材和楠竹，几乎没有其它的生财之道。记得在生产队时（到防空哨之前），经常到花门去搞副业，就是砍下楠竹和杉树，扎成排，顺流放下去。这都是劳动强度极大的工作，特别是放木牌，不仅是辛苦，遇到激流险滩还有危险。但我们都愿意去，原因是干一天农活只有8—10 分，而搞副业可得20分。当时的工值每十分工才三毛钱，一年的劳动可得600 来斤毛谷。基本的口粮解决了，但没有钱花，连回湘潭去看父母的路费都没有，只得去跟运货司机讲好话搭个便车，遇到司机不肯捎带，无奈何只好等汽车开动时偷偷爬上去，常常遇到途中被司机发现赶下车的尴尬。自从建成森林公园后经济上有了起色，不仅靠山吃山，而且也靠水吃水了。如今长沙超市的货架上已摆上了大围山矿泉水，玉泉寺也建起了供游客住宿的避暑山庄，就连过去我们放木牌的这条小河，也搞起了漂流。由于早就听说了，所以在我们来浏阳之前就已经有了漂流的活动计划。要知道，现在到处都在搞漂流，但无论在其它什么地方体验漂流，都无法与在这个地方体验的心情相比，那是一种特殊的情感，是一方为之抛洒过汗水、奉献过青春并且无数次在梦中回望的热土 ，更是一片即使时光流逝、即使远离他乡、却始终无法割舍的故土啊!。在老陈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漂流的起点：花门——就是我们原来搞副业的地方，离本生产队有20华里路。由于眼下还是淡季，游客不太多。据说旺季的时候，游客爆满，一天的收入近十万。哇塞！这在当地来讲可是个天文数字。我希望这个天文数字能使当地的乡亲们普遍受益，而不仅仅是少数承包人吃香喝辣，富得流油。在漂流的起点我们很快就换好了他们提供的衣裤，套上了救生衣，两人一组结伴上了橡皮船。只见河中间拦腰修了一道水坝，装上了电动闸门。每次漂流前先关闸灌水，等上游的水将坝灌满，然后打开闸门，巨大的水流一泻而下，将橡皮船往下游冲去。橡皮船顺着河道时而飞流直下，时而倒转回旋，忽而两船相撞，忽而又擦身而过。这时人们便嬉笑着打起了水仗，你会发现无论年纪多大，个个童心未泯，欢快的喊叫声，打闹声在水花四溅的河面上荡漾，在清新秀丽的山谷中回响，并随着激流把开心的游客送到了目的地。看着上岸后还余兴未减的游客，我不禁想到：四十年前在同一条河里放木牌时，那不也是漂流吗？，而且是更惊险、更激烈、也更惊心动魄的漂流。那时候有过这样快乐的感受吗？。没有，当你驾着木牌、冒着危险与激流险滩作顽强拼搏的价值只有每十分工三毛钱的时候，你是不可能有这种心态的。而当下我们的漂流是为了休闲、为了感受生活的乐趣，当然前提是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这样绝然不同的两种感受，居然是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做同样的事请而产生的，所不同的是时代相差，目的相异而已。说到底也是一个温饱问题啊！
    在大围山的这几天，多亏了陈玉初，这么多人在他家增添麻烦不说，他还放下自己的事，山里山外全程陪同我们，甚至陪我们到了离家一百多里的浏阳县城。看得出来他始终很高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理解这种心情，他是为我们之间维系了四十余年的真挚友情而高兴，为我们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忘记他们、没有忘记这片土地而感激。的确，当你与这片土地有过某种心灵上的联系之后，你会情不自禁地对一切关爱着这片土地的人们心生感激。这就是当我们听到将大围山定为森林公园的消息后感到高兴的原因，也是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们所无法理解的。而老陈他们是大围山的主人，是这片土地无怨无悔的守望者。我们不过是在这片土地上有过特殊经历和特殊情感的过客。我们尚且不离不弃，何况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人呢？。主人是好客的，老陈在我们的告别宴会上端起酒杯，眼泪夺眶而出，他动情的说：“祝各位健康长寿，常来做客。”是的，虽说我们都是六十岁的人了，但只要健康长寿，再次聚会应该不是奢望。我也相信，我会再回大围山的，无论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招工回城己四十年、魂牵梦萦盼相见、相聚几日分别难、举杯泪流祝长寿、相约来年再聚会。

                         湘潭老知青张树泉2008

    魂牵梦萦盼相见、相聚几日分别难、举杯泪流祝长寿、相约来年再聚会。

那是一种特殊的情感，是一方为之抛洒过汗水、奉献过青春并且无数次在梦中回望的热土 ，更是一片即使时光流逝、即使远离他乡、却始终无法割舍的故土啊!

始终无法割舍的故土,始终无法割舍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