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风铃
-- 发布时间:2009/4/9 8:38:50
-- [原创]我的左邻右舍
我的左邻右舍 老公/口述 风铃/整理 夜读晚唐李商隐<<夜雨寄北>>诗句, 深深地被诗人浓重的乡愁所感染, 勾起我对第二故乡的一份惦记. 明天刚好出差到那里, 决意前去探访. 驱车几十里, 风急火燎地将事情办完. 一看时间还很充裕, 赶紧催司机跑一趟. 去看看离别三十多年我下放农村生活过的地方. 星移斗转, 映入眼前的巳今非昔比 .一幢幢装饰漂亮的小楼房代替了过去一层楼高的土砖土坯房, 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每户圈垒的围墙和拱月型的大门衬托着房屋的大气和堂皇. 院子里只听见鸡鸭的觅食声、 孩童的追闹声、 婴儿的依呀声和大人们的哈哈声交织在一起, 随着阵阵清风送到我的耳边. 层层梯田的土梗上披着豆蔻绿色的盛装, 稻浪滔滔缀满金黄色的谷粒, 飘来泌人的缕缕清香. 后山昔日鸟不拉屎贫脊的红土坡被整理得层层叠叠, 已是青翠成荫种满了桃红李杏的果树, 有的正开着姹紫嫣红的花朵; 有的已挂上硕实的青果, 好一幅芳香馥郁蓬勃生机的美丽图景. 揣着几许欣慰下车信步而行, 一边尽情地享受大自然赐予的温馨恬静和醉人芳香, 一边走向我原居住的地方. 这里三面环山, 静静的, 可以听见溪水咚咚地奏着乐曲. 一幢砖木结构的老式祠堂. 中间前后两个大厅临时用土砖间隔住着我家; 左边厢房住着钟叔叔一家; 右边厢房住着钟伯伯一家. 两家虽然都姓钟, 却是共姓隔祠堂. 钟伯伯四十开外年纪, 牛高马大, 一双筋鼓鼓的大脚足见其人的辛劳. 寡言少语且不高声, 待人和善. 干农活是把好手, 样样精通, 是队上的贫协组长. 钟叔叔三十多岁, 五大三粗, 蓄个西式头. 话音总是高八度脾气略显粗暴, 脸上常挂笑容爱开玩笑. 农活过得硬, 任生产队长. 我们三家关系融洽和睦相处, 每天同出工同收工. 一到夜晚大家就会搬条椅子坐在门前地坪里, 抽烟喝茶海阔天空地聊天, 钟伯伯这时是主角, 引经据典讲故事, 真是其乐融融.劳累的一天会抛得云消雾散. 若遇天气影响在家休息, 总会有一家女人会送来热气腾腾的薯粑粑或碱水粑粑南瓜粑粑之类的东西, 不知她们是怎样沟通的, 至少也会送来一盘油炸玉兰片或薯片等土旱茶. 当然, 常住在一个屋檐下, 免不了有嗑嗑碰碰的时候. 都是为了鸡呀狗呀的事情, 你家的鸡进了菜园把我家刚栽下去的菜苗啄掉了; 我家的狗咬了你家刚孵出来的小鸡. 当时双方女人必定喋喋不休讲闲话, 但从不高声辱骂, 更不讲刺耳的脏话. 这种情况男人们决不会搅和, 而是把自家的女人拖回家, 反过来会脸挂笑容地打招呼说声对不起. 第二天一切又恢复如旧。 至于男人们, 小事无所谓, 大事来了也会争执得互不相让, 有时甚至脸红脖子粗. 记得那是1970年的冬季, 上面及工作队要大抓冷水田改造, 由种植一季稻变为两季稻.在晚上的社员会上, 钟叔叔传达到公社开会的精神. 他说:“根据上级布置, 明天大家要带上锄头, 到罗家窝去开渠, 把冷水田里的水排干净使它变成旱田, 明年好栽双季稻, 这样粮食可增长一倍以上……。” 话未说完, 只听见钟伯伯咳嗽了一声后接过话茬:“我不同意, 冷水田千百年来都只栽一季, 如果能栽两季, 祖先们早就栽了.” 钟叔叔本来就高的嗓门这时又提高了八度, 屋顶上的瓦片似乎被震得扎扎响:“这是上级的精神, 何况我们又没试过, 怎么晓得不能搞?” “这是瞎搞! 劳民伤财!”钟伯伯毫不示弱据理力争:“你们要搞你们去, 我反正不搞.” 双方争得已到剑拔弩张之势, 会议不欢而散. 第二天上午, 社员们都在田边上脱掉鞋袜, 在银霜冰晶寒风冽冽的气候里挖了不到一小时, 即草草收兵. 钟伯伯真的没去. 过了一天, 钟叔叔家可热闹了, 社员找上门来反映有脚又红又痒的; 有病倒在床的. 到了晚上, 只见钟叔叔拿了一包切好的旱烟丝走到钟伯伯家, 不知两人说些什么, 只 听见屋里传来轻轻的笑声. 后来事实证明冷水田的水根本无法排干, 栽了两季稻的比一季稻减产一倍多. 还有一次, 正值冷水田插秧时节. 钟叔叔提出合理密植6x6寸, 而钟伯伯不同意, 要栽10X10寸. 钟叔叔认为合理密植可有效利用田土, 可控制无效发蔸, 结出的谷子粒实. 而钟伯伯认为这不利于有效分蔸, 而且通风不好日照也不行影响收成.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结果又闹翻了. 最后钟叔叔带人按6x6插的田, 钟伯伯却一人担了担秧到一个总共不到一亩田的小山窝里, 硬是按了自己的尺寸. 到收割时按亩积计算, 6x6寸比10x10寸多扮了几担谷. 这一次轮到钟伯伯引咎自躬了, 他笑眯眯地端了一大碗自家蒸的谷酒到钟叔叔家. 盛夏, 头上顶着火辣辣的太阳; 脚下踩在几寸深水的水田里, 而且干活时全身都会湿透没有一处是干的. 这种情况在城市家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怕扯湿气. 对于一个刚下放农村的我来说也面临着一场艰苦的考验, 但为了生存和图表现也没办法. 记得那是1971年双抢期间, 头两年分配我的农活都是插秧, 这一年却是扮禾. 有一天早晨起来人就感觉不太舒服, 大概是到十点钟左右, 我突然全身冒豆大的汗珠, 胃痛得不行. 刚好这天我和钟叔叔分在一组, 他见状连忙走拢来问这问那, 见我脸色苍白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二话没说连鞋也忘记穿, 赤着双脚背起我就往四里多路远的公社卫生院一路紧跑. 挂号拿药守在我身边看我打吊针, 一个人忙个不停. 因付药费时钱不够, 他毫不犹豫即捋下自己那常闹罢工的“上海牌”手表作抵押, 直到我妈赶来医院他才吁了一口气. 我的胃病也是那时落下的根. 下放农村十余年,在这些平凡而普通、正直而善良的左邻右舍们的关爱庇护下, 我家过着比城里更踏实、更有安全感的生活. 我也学会了各种农活, 样样拿得起只是不很精通罢了. 尤其是他们那种勤劳俭洁、朴实无华诚恳待人的高尚品质, 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用数字来计算的. 值得我学习和受用一辈子. 物是人非, 我们原居住的祠堂早已拆除, 替代的是幢红砖青瓦的楼房, 几位前辈也早已作古. 忆昔抚今, 我久久地伫立在新屋旧址的地坪上潸然泪下, 呆呆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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