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平常事（4）老人的心愿

满婶是我的第二任户主，育有三女一子。1米64的个头，身体健壮，大块，硬朗。满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犁田的好把式，性格内向，平日里少言寡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过年与病得起不了床，天天都在田里，地里出工干活。家中还有爷爷奶奶，两个大点的女儿已经可以拿到七，八分工一天；满婶除了煮饭，喂猪，带孩子，伺候好公婆，每天还是和其他妇女一样出工干活。所以，一家八口生活紧张有序，和睦平淡，日子还算平稳。

我们离开时，满婶的大女儿已出嫁多年，她已是两女娃一男娃的外婆了。

当我再看到满婶的大女儿时，满叔满婶已是儿孙满堂：三外孙，三外孙女，两孙子。

去年回乡所见到的满婶，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虽然我早已听说她瞎了一只眼。她该有八十多了吧。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佝偻着身躯的老者，垂到耳下的短发大部分已斑白，左眼由于挖去了眼珠而显出一根横线一个洞。三十年沧桑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额头，脸上，嘴角，眼角留下密密麻麻很深的皱纹。那熟悉的声音，那紧紧握住我双手，拉我进屋坐的热情，分明就是当年多少次接我从长沙回到她家的满婶啊！她和我聊了很多很多，就像我是她多年不见的一位亲人：

满婶原籍益阳，4岁那年，母亲瞒着父亲把她送给没生育的姨妈做女儿来到安乡。8岁那年，父亲不忍，亲自来把她接回老家。不久，姨妈回去过年，又想要回这个女儿。母亲征求她的意见。她看姨妈可怜，毕竟也有些感情，同意了，又趁父亲外出，跟姨妈回到安乡。嫁给满叔后，要小孩叫姨爹姨妈爷爷奶奶。

满婶还告诉我，她儿子结婚前拜师学了木匠，现在已带着一班人马在安乡，常德等地搞房屋装修多年。媳妇进门那些年，儿子一家是和他们一起住在本队的。后来，大女儿把儿子一家安在了她们队上，砌了两层楼的房子，离她们家不远。不久，把她两老也接到儿子家，另外两女儿也离得不是很远。一大家人互相走动，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

近几年，两孙子大了，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加上婆媳之间有些摩擦，再者儿子常常在外做工，大部分在安乡县城。终于有一天，小俩口在县里租了一间房住下，媳妇也在县里一间麻将馆找到做饭的差事。这样一来，回家的日子渐少。

现在乡下很多人家都是自己打井，屋里屋外安装龙头，提供生活用水和洗衣用水。满婶家一直没打井，是在边上人家打水用，大的衣服物件拿到大女儿家洗。儿子一周回来一次两次，帮老娘水缸打满水，带些油盐，荤菜回来；如果外出打工去了，一切由大女儿打点。

我不敢问满婶，怕揭开伤心事，但还是禁不住问她儿女满叔的死因。她大女儿告诉我，满叔后来身体不大好，加上慢慢地眼睛全瞎了，心里烦躁。弟弟搬出去后，心里不是滋味，感到没有了希望，拖累了子女和老伴。有一天，他说要到二女儿家去看看，家里有事，没陪他去。半个月后的一天，到处找不到父亲的影子，以为他到妹妹家去了。后来，在柴屋里发现他服农药去世。                      

我在满婶那里陪了她四个晚上，同住一间屋。两张大床，老式的。每天傍晚从外面回来，她都把床给我铺好了，并将枕头这边的被子撩开一个角，便于我上床。平时她上午就煮好了一天的饭菜，下午热了就吃，天黑了就躺在被窝里，看桌上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里的节目，不想看了，关了睡觉。她带我到楼上看了她儿子的房间。有两间，一间是空的，另一间里一张床，有简单的铺盖，有时儿子回来住一下，一个小方桌。看来，儿媳搬出去很久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到女儿家去住？她说：“我有儿子啊，怎么能住在女儿家呢？那会逗人家港崽冒用呢，唉！冒得别的，我只想他们搬回来，崽到外面做事，媳妇在家作点菜，煮点饭，晚上屋里有几个人也热闹些。”“你们也开个家庭会议说说啦。”“港过咧，冒用咧，唉！”    

看着满婶低垂着的头，无奈的表情，心里一阵难受：忙乎了一辈子，如今老了。这个心愿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