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湖南知青 (http://2009.hnzqw.com/index.asp) -- 靖县知青 (http://2009.hnzqw.com/list.asp?boardid=53) ---- [原创]蓝色的梦 (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3&id=45432) |
-- 作者:骨架 -- 发布时间:2009/7/24 10:00:03 -- [原创]蓝色的梦 回城十年后我第一次返乡,正值农村伟大变革兴起,迎面扑来的清新气息令人惊喜,于是我写了第一篇“知青散文”—— 蓝色的梦 蓝色,无边的蓝色。我们的船儿在白云上面漂荡…… 又回到我第二个故乡(汨罗县八景乡)——一个三县交界的地方。这里山峦重叠,树林茂密,满山都是松树、油茶和一丛丛青葱苍翠的竹子。那连着的山围出一个接一个的塅,当中并排长着两棵参天枫树的大塅,便是我接受了四年多“再教育”的地方。可现在,除了这蓝色锦缎般的水库,什么也看不见了!那栋由仓库改的“新屋”,那座由寺庙改的小学,那条清亮的小溪连同我们整个大队全都无影无踪了。 无边的蓝色哟,埋葬着一个过去的梦…… 时值中秋,迁离故土的山里人,像约好似的都回到这里。他们要在这里团圆,和地上的家人,和地下的祖宗,和养育过他们的泥土,也和那已经逝去却永远不能忘怀的日子…… 创基和六元——我的两位老乡加战友,专门陪我划着一叶扁舟,四处漂荡,四处寻觅。 “老刘,这下面就是我们大队的油炸房,还记得不?”创基嘴里含着月饼,用浆点着水底。 “油炸房?记得,像刻在心里一样!” “活着不进油房,死了不见阎王。哈哈哈哈……”我们几乎同时唱起了前辈传下的老调。 油炸房,半是茅草半是青瓦盖成的大屋,静静地躺在一片竹林之中。油炸同一副大号棺材没有两样。冲槌横吊在房子中间,活像根变了形的金箍棒。用“金箍棒”撞击“大棺材”,油便流了出来。把蒸烂的茶籽趁热包成饼和打棒槌掌尾舵,是要头号技术的,这种角色一般是由“油炸师傅”充当。大家照顾我是生手,叫我坐在一个巨大罗盘似的木碾子上,让老水牛“吱嘎、吱嘎”地拖着碾茶籽。这活一干就是几天几夜,黑了点燃灯,累了讲些笑话,渴了喝碗油汤,饿了吃顿油饭。无聊起来,脱掉衣服,抹一身茶油,装神弄鬼打哈哈…… “怎么不买个榨油机呢?” 不该打搅这黑色的欢乐,我立即遭到一阵嘲笑。创基扬起油黑的脸反驳:“要机器干什么?难得开!我们有的是木材可以做油榨,我们有的是牛可以拖碾子,我们有的是力气可以打棒槌,嘿嘿,几多好哦……” “呱——”一只不知名的水鸟掠过蓝色的水面,与回忆中的我同时发出感叹。 |
-- 作者:骨架 -- 发布时间:2009/7/24 10:01:39 -- “我们到了学校的上面。”六元望着深深的水底,细声细气地说。秀气的六元讲起话和腰圆腿粗的创基恰恰相反,他没有那股子带着盛气的自信心,总是犹犹豫豫,缺乏主见。今天他说得这么肯定,我倒不敢相信了。他察觉我的怀疑,于是眯着眼,伸出两只手比划着:“这里离堤坝约 “你上中学了?”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对六元印象太深了,这倒不光是因为他本人好——教我们种菜,帮我们砍柴,尤其还因为他祖母禾娭及(代字“母也”打不出,下同)和我们交往最多。老人家隔不几天就要来给我们送点菜,不过每次她都要先听听我那三波段的半导体收音机。“这里头的人怕只寸把长一个哩,他们吃么子呀?”我解释不清,只好把盒子拆开给她看,她看了就咧开那没有牙齿的嘴大笑。后来,我们几个知青在这所由观音庙改成的小学办起扫盲夜校时,禾娭及第一个把她孙子——六元送到我面前。 课文是我们自己编的,有李白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有 扫盲夜校终究没能办下去。 “六元现在是我们的农技员哩!”创基大着嗓门对我说,“不过哩,他种的那个杂交水稻还不过关。呃,你们城里人赶快造点好机器来,省得我们累断筋骨啰。”他显然忘了十年前的那场辩论。我看着六元腼腆的脸又红了,真想笑,都做爸爸了,还这么个姑娘性格。 |
-- 作者:骨架 -- 发布时间:2009/7/24 10:02:35 -- “创基你自己呢?” “我也读书了,到乡里中学上夜校。去年留一级,今年好歹及了格。” “真不错。” “这有什么,人家美国佬九十多岁还上大学,我三十多还不上个中学呀?莫讲我,连保云叔都去听课哩!” 我愣了一下,保云叔是我们的老队长,一个脚开了裂用针缝起来又干活的硬汉,那时却相信“命中有来终须有,命中无来莫强求”。掐指一算,他今年五十又五了,他还会去学习? 他给我们知青“集体户”盖“新房”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一间堆杂物的仓库被他三下五除二,隔成了三间,两边住人,中间做堂屋兼伙房。另在外边搭了个草棚子,里面埋口缸,放两块踏脚板便成了厕所。完工后,他拉拉烧火煮饭得吊钩说:“嘿,能上能下,比你们城里好些啵。”他又指了指那间草棚,“解手也有地方了,再莫屙野屎。给你们两分自留地,好生种菜……”他搓了搓我递给他的一根皱巴巴的纸烟,笑眯眯地抽了起来,那得意的样子,似乎又创造出一个标准的幸福农家。不知我们中哪个忽然叹了口气:“唉,可惜没有电灯,倒有一群老鼠。” “要电,要电作么子?”保云叔一下子变了脸,“电还要打死人!你们怕老鼠就喂只猫。哼,红砖瓦房就蛮好啵?我看土砖茅屋还冬暖夏凉哩。年轻人要知足嘛,莫白天做梦!”他甩掉烟头,拂袖而去。 蓝色的天空,一群麻雀叽叽喳喳飞来。我们相对着苦笑了…… 照推算,我们的船应该正在“新屋”上。六元慢慢地对我讲:“保云叔如今是大显身手,责任田作得最好不讲,他还喂了二十头猪,几百只鸡——” “他看科教片《山里田养鸡》看了三遍,有一次还是跑了四十里路去看的。”创基插上一句。 “这都是真的呢!他用沼气全队第一个搞成,最近只喊要买彩色电视机看世界……” “莫白天做梦!”我眼里又冒出保云叔那副样子,小船划出的一圈圈涟漪又把他抹去。 怎么说呢,过去的一切都被深深地埋到了水底,今天的变化竟是这么大。世世代代,年年月月,人们不是吃着苦、耐着劳走过来了吗?善良的心,古朴的美,夹杂着原始的满足……现在新生活才刚刚露头,人们又做开了“梦”,而且还在一点一滴地实现它。 满妹子出山你成仙, 莫忘家乡的好秋天…… 水库那边有人在唱山歌,我们的船赶紧超前疾驶。湖光潋滟,山色空蒙,我尽情地吸了一口气,放眼望去——啊,真美!蓝色的天,蓝色的水,蓝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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