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窝子里的野味鲜            
      

       在山窝子里的那些年吃过好多野味，吃过豆大一颗颗的“葛藤虫”；也吃过三百多斤重的野猪；还吃过山老鼠、竹里猪、田猫、野兔、野猫、野鸡、野山羊、刺猪、穿山甲；还吃过五步蛇、眼镜蛇、银环蛇等等。。。。。。

      先讲一讲葛藤虫吧,上山运气好的话遇上一根几米长的枯葛藤，用柴刀将葛藤劈开，就能捉出半饭碗蛆婆子大一只只的肉虫---葛藤虫。将虫放进锅里用小火慢慢地炒，炒成像花生米一样，放上一点点盐就能吃了。要是能抿上几口米酒，再往嘴里丢上几颗，比吃花生米香；比吃油渣子鲜，咬在口里舍不得吞，吃过一回永远忘不了那个绝味！

     三百斤的野猪最好吃的是它的那身皮，把它那约两分厚的皮剔下来，用鼎锅小火慢慢地煨，那两分厚的皮可以煨成半寸后，像膏一样。咬一口又软性，又细发，山里人形容野猪皮像吃缎子一样。野猪的肉炖也好，烧也好，爆炒也好都不比家猪肉的味道差。

     别看那山老鼠，只要把它的皮一剥，红彤彤的肉就现了出来。那年我们在油榨坊打油，将五只一斤多重的山老鼠丢进了油锅，炸得嫩黄子的拿出来吃，如果不讲的话绝对不晓得是老鼠肉，那个味道跟兔子肉没有什么区别。

    竹里猪最大的不超过六斤，那非得炖着吃才出味。将竹里猪炖熟后放些冻菌或冬笋，鲜味一下就抢了进去；笋味、菌味比肉味还好。田猫、野猫就要爆炒着吃了，多放些干辣椒避骚味，能烹点酒最好，喝烈性酒的人吃起来最韵味。

   野鸡肉比家鸡肉要硬些，清炖着吃汤特别鲜。野兔和野山羊随便怎么吃味道都好，我还用野羊肉包过饺子，吃起来比牛肉馅还要鲜美。把它们的肉熏干后，炒青辣椒；炒干辣椒的味道更是绝了；讲句难听的话，用这种菜下饭还“背时”些---因为要多添几碗饭，要晓得，在五荒六月里的饭比菜要精贵得多哦。

   刺猪肉红烧着吃味最好，没有酱油用干辣椒粉代替，烧出来又红、又辣、又鲜。冬天，有点感冒的人能吃上一餐这红烧的刺猪肉，定会发出一身汗。记得那年我修石冲水库回来，在杨队长家吃了餐红烧刺猪肉，把我搞了一向的感冒都治好了，比打针吃药还见效。

   穿山甲的肉我只在社员家尝了两快子，味道虽然鲜，但还是有点臭蚂蚁骚。蛇肉吃得多，但每次都是人多抢着吃才有味，我一个人把蛇肉炖烂了，我喊都要喊几个人来陪着吃才有味，必竟蛇是恐怖动物。

    结婚后有了孩子，野味就越吃越少了。出工回来，儿子扯手捞裤地碍手碍脚，一天忙进忙出像打仗一样，莫想安静一下。再也没有时间上山装铁夹、装索套、弄野味了。记得翘妹子怀上满儿子那年，我和几个社员到竹山里砍竹子编粪箕，突然从溪壕里发出“梆梆梆”地声音，起初，我以为是谁在敲竹筒响，但仔细一听声音出自水壕里。

    社员告诉我这是“挲梆”的叫声。“挲梆”我以前听说过，也见别人捉到过；我还仔细看过，它是一种蛙类，比青蛙大得多，皮是棕色，肚皮和嘴唇带深红色，最大的有六七两重。听说过它的味道比鸡的味道还要鲜，只是它生长在偏远的水壕里，晚上才出来，数量又不多，很难捉到。社员还告诉我，要捉的话必须等到天黑以后，打着枞膏火把才能捉到。他们还讲，学走路的细伢子吃了“挲梆”长脚劲；走路走得稳。我想起我二儿子正好学走路了，要是能捉得 几只就好了。我和一起砍竹子的生产队会计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晚上到这里来捉“挲梆”，他的一个儿子也在学走路，他也想让他的儿子吃一餐“挲梆”长长脚劲。

    吃过晚饭后，我和会计带着手电、枞膏出发了。竹山离家有十来里路，当我们赶到竹山时天完全黑了下来，水壕里传来了“梆梆梆”地响声。我们连忙点燃枞膏，我打着火，他拿着扎泥鳅的叉子直往响声处走。我们走路很小心，我们听说过“挲梆”喜欢和蛇在一起；就因为有挲梆的地方蛇就多，所以人们很少来捉。这位会计以前就是见我打过几回蛇，抓过几条蛇他才邀我来的。他们都认为我晓得蛇药，有捉蛇的“工夫”。（其实，我是在外贸公司旁边长大的，看见那里的一位“广佬”捉蛇，学捉了几回。）

    我们的枞膏火照到水壕边，“梆梆地响声就停了。会计用手叉子指着对我说：“你看你看，那里有三个挲梆蹲在一起。”他说完放下手上的叉子，把布袋拿了出来，他要我把火靠近一些，我按他说的，把火伸到挲梆面前，那几只家伙一动也不动；他伸过手去，抓一只往口袋里一放，连抓了三下。

    我们沿着水壕走，走了好长一段路，挲梆的数量是不多，总共捉得十一只，蛇到遇到五六条，我们不敢再走了。好得这十一只挲梆又大又壮，我们还算有收获，回来的路上在荒田里扎得三条两尺多长的粗黄鳝，我们回到屋时已经是半夜了。我让他拿六只挲梆；他让我拿两根黄鳝。和山里人在一起，得到任何东西分配都是很合理的。

    按会计说的，答新鲜将“挲梆”剖开肚子，去除内脏。吃挲梆不像吃青娃那样要剥皮，它是连皮一起吃。我将五只挲梆砍好装进鼎锅里煮开慢慢地煨，我又将两根黄鳝剖好砍好撒了点盐。忙完以后看看闹钟已经三点钟了，我这才去睡觉。
“
   我被一阵哨子声惊醒。覃队长吹完哨子大声喊我：“小陈！敢快去犁田，吃早饭后大家要种麦子，你犁“白泥田”的五担丘，犁完再回来吃早饭哦！”我起来一看天已经亮了，昨晚睡得太迟，睡过头了。

    我赶着牛扛着犁对着正在跟二儿子穿衣的翘妹子说：“我要犁完田才回来吃饭，你们先吃饭莫等我。”大儿子从睡房里几摆几摆的冲出来：“爸爸，你昨天晚上捉得挲梆冒得哦，我要吃棒。”

    我向他摇手：“好崽崽，快要妈妈把衣穿上，莫凉着。棒炖在鼎锅里了，等下就要妈妈舀给你吃喔。”大儿子一听鼎锅里炖得有“棒”乐得只拍手。二儿子也乐得在他娘身上是各跳。翘妹子只扬手：“你快克犁你田咯，还逗么子细伢子咯，捉哒几咂各哈蟆不得了哒，净是各劲。”我一边笑一边赶着牛走了，还听到儿子的笑声。

   白泥田就在门口田坝的最边头，离我们的顶多一里路左右。犁田的人都到齐了，我一个人最后到，我二话没说将牛对田里一赶，安上犁大步大步地犁起田来。这头小黄牛跟了我四年了，它蛮听我的话，不用我扬鞭子走得特别快，加上我自己安装的这架犁很好用，犁起田来特别“见工”，社员们还蛮佩服我。来农村八我年时间，干农活已经是一把好手了。

    大家都犁完了放了牛，我也犁完了最后一个转。这时，队长的哨子又吹响了：“出工了！上午全队的人都到白泥田种麦子啊！”我虽然最后一个犁完，还是没有耽误队上的工。但我的肚子却饿起来了，我想起鼎锅炖的“挲梆”；想起那肉坨坨黄鳝，用茶油爆炒后再放些干辣椒用水一闷，那个味道是绝对的！

    “爸爸，呷饭喽！饭送起来噶喽！”我一听是大儿的声音。我偏过头来一看，大儿子几蹦几跳地从田埂上跑来，翘妹子背着二儿子一手提着一包，挺着肚子在后面走。我一看：“哪个要你们送饭来咯！我就回来哒。。。。。。”我说完喉咙一硬：是埋愿、是心痛、是感激我也搞不清了，只觉得心里像有手指在抓。

    “快呷，快呷，饿死你各杂陈大宝”她说着把手上的两包递给我。

    我还在蹬着脚：“嗨呀嗨呀。。。。。。”

    “快点接哒咯！我手都提酸哒，是各嗨么子咯！”她说完微微地一笑，咬着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这是她的一个怪毛病，发气也好；高兴也好就爱咬着牙齿。

     我解开那一大钵饭一看，热喷喷的饭上盖着一片片红橙橙的黄鳝肉；再解开另一把缸汤一闻，窝伙！各挲梆汤跟鸡汤一个样子，连肉都跟鸡肉相像。我猛地喝了一口，各鲜味硬是鲜到了喉咙蒂。我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的吃着，翘妹子嘴里不停地年着：“慢点慢点，莫哽哒。。。。。。”大儿子怪有味的，他娘要他跟爸爸锤锤背，他真的在我的背上锤得好认真，逗得二儿子在他娘背上笑的咯咯的。

     来山窝子里八年，我吃过各种野味都是在火塘屋吃；在桌子上吃。今天这餐野味是翘妹子身怀六甲，牵背着儿子送到田埂上来吃的，它比任何一餐野味都要鲜，硬是鲜透了我的心！

2008-5-8 13:0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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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了个沙发坐。晏生兄的文章都让我流口水了。多好的山珍啊。现在可能难吃得到了。

    田猫肉才是最“骚”的，我们队上人夹了田猫一般只要皮，挂干了后送到供销社可以卖钱，肉一般就不要了。

    最好吃的野味是“白鳞鼠”（同音），吃过几次，确实鲜香。

   野猪最好吃的部位是肚子，要炖好久才出味才养人。去年去西奇等铺口的知青来靖县，在铺口乡政府还有个县政府官员在邀我；什么时候再去吃野猪肚子啊？她喊我去的地方是指寨牙乡，那个地方野猪多，我们以前去吃过好几次的。当然，如果有人能够把整副野猪骨头收集齐了，先用武火烧开，后只添蔸子柴不添生水靠文火慢熬，熬出真正的野猪膏，那才是极品。

    不知道朱兄是否还记得我们队上有人装夹子一次背回来四头羊的事么？

    看晏生兄的文章，又回到了那年......想到了那山......

真是一篇难得的美文。野味美，描绘美，乐观生活美（尽管也有苦涩）甜蜜的爱情美。

" 来山窝子里八年，我吃过各种野味都是在火塘屋吃；在桌子上吃。今天这餐野味是翘妹子身怀六甲，牵背着儿子送到田埂上来吃的，它比任何一餐野味都要鲜，硬是鲜透了我的心！"

野味虽然鲜,那比得上翘妹子送来的饭鲜透了你的心罗.

晏生是一个情感非常丰富的好男人.

          第一次读到晏生兄描述“吃”的美文，非常羡慕和钦佩：羡慕他会捉各种野物（尤其是能捉蛇）；羡慕他会干各种农活。钦佩他居然能经受那么繁重的农活；钦佩他爱家爱子的男子汉风格。

  谢谢楼上各位新老朋友的热心跟帖!我写这幅帖子是朝着美的鲜的去写,但写来写去又把鲜美的东西里掺了一瓢酸和苦.冒得办法,近黄莲者苦!正如新朋友"何日君再来"说的,这哪里是城里青年的生活.....讲得冒错,我们那时拖儿带崽,比农夫还农夫,农夫家中还有爷爷奶奶帮一帮,扯一扯,而我们全靠自己这双手脚.这就是在农村安家的老知青生活.但我们有山靠山,无山一担担,我们熬过来了!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一家人.

周立波用东北话写<<暴风骤雨>>，用益阳话写<<山乡巨变>>，都得了这奖那奖，我们的晏生哥用长沙话写情写意写生活，真得同大作家有一拼！

“火,是我们的伴; 野果,是我们的粮. 大树,是我们的靠背; 我们同命相连,我们相依为命. 我们不会讲电影里面那些"你爱我,我爱你."的肉麻话;我们不会发那些"海枯石烂不变心的"誓言;我们肩并肩地靠在枞树上吃着野果,等着天亮。”

——好一幅朴实而浪漫的乡野风景画/ 好一篇真诚而感人的山村写意诗/ 好一曲苦乐年华的罗曼之旅歌……

  谢谢湖知网平台,不曾相识的游客晏生兄台活脱脱地站在我们面前,兄台的故事似春夏秋冬真实,我拜读了兄台的专栏所有篇篇原生态般的肺府之言文章.真受感动！真庆幸我们本家兄台没被一切困难压垮,真不愧为湘西王的儿子.陈家祠堂的后人.知青群体中硬腰膀,真男人！

苦中寻乐!知足常乐!

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