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湖南知青 (http://2009.hnzqw.com/index.asp)
-- 靖县知青 (http://2009.hnzqw.com/list.asp?boardid=53)
---- [原创]盘树一条龙（3） (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3&id=32884)
-- 发布时间：2009/3/18 9:45:32
-- [原创]盘树一条龙（3）
盘树一条龙（3）
过拨是山区农活中最叫劲的一道菜。一说过拨，靖县人都知道，但湖区和外边的朋友不见得那么清楚，故我在这里罗嗦两句。过拨就是平均分配劳动量，是极端平均主义的极端表现。
第一次过拨那年我们队有300多个栋子要运到公路上，我们寨子离下铺口公路2里多路，是男子汉就必须参加，我们寨有两个瘸子，都不能幸免。两人一组，抓阄结合，以避免强强组合。共分14组，于是便把这2里多路分成14等分。每组约100步。其中发拨少20步，收拨少5步。为何？栋子从山里水运到寨子是胡乱堆放的，且在河滩上，发拨的人一要起肩，二要从河滩爬上路，难度大些，故少走20步；收拨要把栋子大小头捋顺，码放整齐，以便丈量，经常要掉头，故少走5步，其它一概抓阄，抓到哪段路就扛哪段路。也就是说，路高低不平凭运气，但300多个栋子不论粗细轻重，都要经过每个人的肩头。这时队上只剩两个知青了，我和哈懂（真名王建新，后转内蒙古，再无音信），村民把我俩安排一组，放在收拨前那一段路，怕我们吃不消把栋子扔了，他们也好收拾残局。
过拨是非常残酷的，压伤腰腿，压吐血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过拨这天，家家大娘和准备腊肉白酒老鸭子，以补充男人体力。我们没有存货，也买它20个鸭蛋一炒起，以壮行程。发拨人一上来就发10多个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栋子，压得我们吭吭直喘。为什么？山民们生性强悍，好斗狠。先发大栋子压锐气、抖威风、显本事，还有就是刚上来，体力足，先把重活干了。我们哪见过这场合？几次想打退堂鼓，把栋子扔掉不干了，被前后的山民喝住：“男人汉不能扔拨嘞，讲。”再加上男人的自尊心，上午总算没扔栋子。接拨送拨用白石灰划的分界线，就像国境线；送拨的一步不肯多送，接拨的一步不肯多接。我们接的是出纳员炳强的拨，炳强肺有毛病，平时就吭哧吭哧喘，个子又矮，大栋子压在身上人都没了。我总于心不忍，跑上前去接他几步；谁成想，到别人该接我们时，有几次真的挺不住了，可接拨的就是不肯多走一步。看着你被压垮，看着你被压伤，他们也不会多走一步的。有几次我们看见栋子已经到了，磨磨蹭蹭想躲两步，他们到线后拿丫杈（有人喊师傅）把栋子支起，决不越雷池一步，等你来扛，生活就是这么残酷！生存就要竞争！后来我们也不肯多走一步了，倒不是心狠，而是我们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了。
20年后我回队上，炳强虽还在，但肺痨已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我走后他就去世了。他走了，但他那弱小的躯体扛着大栋子、眼珠子都被压的凸起的形象却像刀一样刻在我脑海里。我常想：是不是那次过拨使他劳累成疾？我常自谴：当年我要多接他几次是否他会多活些时日？其时，我们已经累到极限了，到下午快收工时，终于坚持不住了，扔了一个大栋子。就这样还受到社员的表扬：“nia娘白，这两只崽要得嘞，才扔掉一只栋子！”
过拨在我一生中印象最深：过拨就是咬定青山不松口，过拨就是咬紧牙关渡难关，过拨就是过堂，就是考验人体的极限和歇斯底里的意志。人生不过几次拨他就不懂生活，他就缺几分拼命，缺几分挣扎，缺几分精彩！
-- 发布时间：2009/3/18 9:50:12
--
“过拨在我一生中印象最深：过拨就是咬定青山不松口，过拨就是咬紧牙关渡难关，过拨就是过堂，就是考验人体的极限和歇斯底里的意志。人生不过几次拨他就不懂生活，他就缺几分拼命，缺几分挣扎，缺几分精彩！”
讲得好极了！过拨是最能体现山里人个性的事情。
-- 发布时间：2009/3/18 10:09:30
--
我也扔过一回栋子，在太阳坪盘树时，LYX在前面扛大头，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声喊“我丢啦！”栋子就甩出去了，我是用的反肩，幸亏脑壳缩得快，阿弥陀佛！
-- 发布时间：2009/3/18 10:11:50
--
看天浪子写的，是头一回听说，好残忍，好可怕！
-- 发布时间：2009/3/18 10:20:30
--
过拨在我一生中印象最深：过拨就是咬定青山不松口，过拨就是咬紧牙关渡难关，过拨就是过堂，就是考验人体的极限和歇斯底里的意志。人生不过几次拨他就不懂生活，他就缺几分拼命，缺几分挣扎，缺几分精彩！
天浪子真佩服你的记性。写得太好了！“过拨”真就是这样！！
-- 发布时间：2009/3/18 10:29:58
--
过拨之前先抓阄，山里人做阄也有山里人特殊的方法。大家公推的人数好脚步，在路边采集不同的植物做阄，同时把所采集的植物分别折下一节放在分界处，回到起拨的地方，任大家抽一种植物，抽到后去路上对你所拿植物折下的那一节，那就是你站拨的地界。
-- 发布时间：2009/3/18 10:30:02
--
一般“过拨”，社员是不愿和知青分在一拨的。
-- 发布时间：2009/3/18 10:35:06
--
天浪子所讲的是双拨，两个人一组，过单拨那才叫傲哩！
-- 发布时间：2009/3/18 10:41:56
--
一般扛树是双拨，两人一拨；扛两米长的树筒子，就是单拨了。
-- 发布时间：2009/3/18 11:56:32
--
天浪子兄的“盘树一条龙”让我回到了在队上的日子......寨牙的说法似有不同，整个的流程是：1，杉木是以整条为单位的，主要有8个环节——剁树、剥皮、放干、打枝（剁杈枝）、盘木、挝眼、橇排、放木。这是生产队主要的副业。2，枞木是以筒子为单位的。早先没有枞木的砍伐计划，因为它的用途是放松油。砍枞木是后来铁路、矿山建设的需要。我们一般称上肩扛木为盘木，扛不动的巨木如枞木筒子就用索子、铁环钉等工具在地上拖拉，称为拉木。只有盘木才有过拨，又称“过膊”，即从你的肩膊过到我的肩膊之意。根据木头的大小粗细，有一对一、二对二的过拨。也有距离、分工等安排，但不象天兄他们那里那样过劲，寸步不让。其实就是以接力的方式合理地适应环境、分配体力、提高工效。这个环节的确是很累人的，而且有危险。72年我就是在盘木时“炸”了腰，后来不得已回长沙养了一年伤。
-- 发布时间：2009/3/18 14:51:24
--
好！先喝声彩。写的真好！
过拨大致就是这样。我们那里和寨牙的习俗差不多，数好步后并不抓阄，一般体力好的人选路难走的路段。可以自由交换。总是挑“土松”的人别人看不起，下次就要指定他的地段了。我们开始体力不好，下拨的人往往多走几步接一下。别看就这几步路，能让人记得一辈子！“扛着大栋子、眼珠子都被压的凸起”再加上骨头“嘎巴嘎巴”响，就是这种工作的真实写照！
不好意思，咱又要“眼角湿润”了，真是没出息。
-- 发布时间：2009/3/18 15:15:48
--
意犹未尽，再补充几个细节。
一、抗栋子除了要带乘肩（又称师傅、拨棍）还要带一根大手巾（罗布浴巾）。干什么用呢？栋子太粗手搂不着时，用罗布手巾甩上去，兜着固定。
二、过拨时是背靠背的过，空手的人迎着抗的人走，走过去后接肩，转身后继续走。有时路太窄，一边又是山，怎么办呢？就要背过身，接过来，在肩膀上颠一下，找准重心...这往往就是“炸腰”的时候。
-- 发布时间：2009/3/18 15:16:37
--
看得惊心动魄！！
好文章！
-- 发布时间：2009/3/18 16:08:52
--
我参加过队上的过拨是过单拨，杉木筒子没扛过，是过修铁路用的杂木。
过拨，靖县人念Gebo，我以前之所以写成过驳，是因为查字典“驳”字的解释，上面说大批的货物用船分载转运的意思；另外，用拨也行，拨做量词，一拨一拨的运。大队部兄称“过膊”更确切些，即从你的肩膊过到我的肩膊之意。
-- 发布时间：2009/3/18 17:20:47
--
再说流程：剁树——一般在夏天，因此时杉木皮水分足，容易剥脱。剁树要考虑树倒下的方向，应该树尖朝上，，易于修理。但有的树长偏了，向外倾斜怎么办？就要用长约一两丈的藤，绑住一个大木钩子，挂在树杈上；树将倒时，几人合力用劲拽藤，把本来往下倒的树生生拽向上倒。想下那要好大的力？我有几次差点反被树拉向陡坡底下！尤其是僵持的那一阵，使尽了全身力气，又不能放手，而脚下却虚浮不稳，似要踮蹑而升空，惊恐交集！剥皮——刀棍齐下，豁然脱落，内皮湿滑而清香，是整个流程中最惬意的工作。放干——放置原地，等树尖自然扯干水分，是最不想事的环节。打枝——用斧头砍掉树尖的杈枝（可用来打脚盆），留下的是一节毛尾。盘木——天兄已说得很充分了。杉条已被盘到预定的地点。挝眼——用一种专门的工具：挝斧，在杉木大头半尺处挝出一个四方眼牯，是通的。此为技术活，不但手要稳准狠，还要根据木头的弯曲歪斜找准眼位。橇排——用志木棍穿过眼牯，以藤条捆扎，约8根杉条为一块排。放木——即放排，人立排头，手持挝钩，浪花飞溅，顺流而下，奔县城去也......
-- 发布时间：2009/3/18 20:55:24
--
看得惊心动魄！！
好文章！
那确实！
-- 发布时间：2009/3/18 21:14:46
--
太经典啦！“人生不过几次拨他就不懂生活，他就缺几分拼命，缺几分挣扎，缺几分精彩！”
-- 发布时间：2009/3/18 21:24:52
--
天浪子兄的《盘树一条龙》系列文章，写得非常生活化。只有亲身经历了那种艰苦的劳动，并且经过漫长岁月的反思，才会有如此深刻的人生感悟。人生又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过拨”呢！
-- 发布时间：2009/3/18 22:18:37
--
“过拨在我一生中印象最深：过拨就是咬定青山不松口，过拨就是咬紧牙关渡难关，过拨就是过堂，就是考验人体的极限和歇斯底里的意志。人生不过几次拨他就不懂生活，他就缺几分拼命，缺几分挣扎，缺几分精彩！”
谢谢天浪子的精彩美文！只有经历了艰苦岁月的磨练，才能写出如此深刻的好文章！
-- 发布时间：2009/3/19 0:15:45
--
好文章！
只下过乡，没上过山，所以头一次听说过拨。过拨即以接力的形式扛木头？
最后一段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