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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 山乡趣事(一)——放火烧山  (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3&id=30537)

--  作者:寨牙老团
--  发布时间:2009/2/18 15:50:43

--  [原创] 山乡趣事(一)——放火烧山

           山乡趣事(一)——放火烧山

      在上山下乡的日子里,知青中有不少人都遇到过火灾,他们和社员一起奋力扑救,涌现了不少令人感动的好人好事。我们在靖县农村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过火灾,没有救过火,恰恰相反,我们却放过火——放火烧山。虽然没有什么英雄事迹,却增长了一些另一方面的见识。
      我们下乡的生产队,在连绵不断的大山深处,人少田多,九十多人(加上知青共有一百多),却有水田三百多亩,旱地四百多亩,肥料是一个大问题,人粪尿只够秧田和自留地用,少量的稻田可以撒一些牛粪,大多数的田只能靠田边和山上的杂草杂树烧草木灰作为肥料。因为不下粪,当地农民戏称为“卫生田”;队上牛也不少,六七十头牛,放牧是另一个大问题,山上草木密不透风,荆棘丛生(当地叫“蓬壳”),只有竹鸡、野鸡和野兔走的小路,人都走不过去,更别说牛了。不把杂草杂树和荆棘烧掉,牛就吃不到青草。在靖县山区,放火烧山在当时有着不可替代的积极意义。
      春节过后的一段时期,天气晴朗,气温升高,天干物燥。晚上开会时,队长宣布:放火烧山的报告,公社已经批下来了,明天开始烧山。社员们兴高采烈,窃窃私语,好像宣布过节一样。队长也喜形于色,要大家安静下来后继续说:明天,冒(不)要把牛放出去,狗要管好,独立(所有的人)要把刀磨快些,男人家拤起(带上)火种,女人家独立(全部)出去,怪妹子(男女少年、大孩子,嘞妹子——幼童)听大人安排,冒要乱跑,冒要把别个(邻队)的山烧嘎(了)。
      我们所在的生产队范围很大,到邻近生产队的距离最近的也有7~10里路,队上的房子相对集中,大约有二、三十平方公里的无人区,这是烧山的一个有利条件。但是想到连绵无际的森林和无数的参天大树即将被化为灰烬,不免觉得可惜。
      第二天,风和日丽,全体参加放火烧山的人员简单地集合了一下,主要是看看能去的是不是都来了。每个人都带着山里人平时出门都会随身携带的柴刀和镰刀,男人(男性壮劳动力)带着竹篾皮扎成的长长的火把,火把的一头已经点着,没有明火,只是不紧不慢地冒着烟,这就是“火种”了。
      队长带着大家沿着崎岖不平的青石板小路出发了。听老人们说:这条石板小路是通广东、广西和贵州的“大路”,自古以来就是商贾和军队的必经之路。我们队在这个方向最远的管辖范围一直到摇鞭界。
      摇鞭界地势险要,荒无人迹,要到老团,石板路从这里开始上山,一边是陡坡,一边是深沟,自古以来也是强盗抢劫的地方。山顶有一株巨大无比的大杉树,像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树干也是三角形,与平时看到的高大挺拔的杉树截然不同。虬劲有力的树枝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粗大的树根时隐时现地裸露在地面的岩石间,我曾经好奇地到树下去看过,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和阴森森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不敢直视。后来听老人们说:强盗们往往把稍有反抗的人砍了,把人头挂在那颗大杉树上示众,用来恐吓别的商客。
      解放后,老团的乡亲们自动捐钱出力,在这里建了一座凉亭,便于来往的人们休息。修凉亭时,人们还可以在那个深沟里捡到当年商客们丢弃的光洋和铜圆。我们去寨牙,也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路。后来312公路修通,才改为走芳团那边的公路。
      每走几里路,队长就会留下一些人。翻过了几座山,下了摇鞭界,来到与大林五队(杨梅团)分界的小路处,我和几个社员也留下了,别的人继续前进。
      虽然没有正式宣布,但我们这一组明显是友池负责。友池因为出身问题总是沉默寡言,干活却是一把好手。我问友池点不点火,友池认真地说:还没成(不行),要等通知。
      别的人似乎很熟悉程序,不用吩咐,每个人都割了一些干柴干草,扎成一个个火把,又各自砍了几根两米多高的小树,留下枝叶,作为扑火的工具,把小路旁边火区一侧大一点的树砍掉,去除枝叶,扔到小路另一侧,然后捆成一捆捆,这是可以归私人所有的柴火。
      不久,远处传来了“啊——嗬——”声,友池朝那个方向回应了一声,然后一丝不苟地向相反的方向把“啊——嗬——”传下去,说:“可以点火了。”他把带来的火把用力晃了几下,火把燃起来,各人凑上去把自己做的火把点燃,然后迅速跑开,沿小路一侧点起火来。
      经过一个冬天,杂草完全枯萎,最近连续晴天,更是晒得干透了,路边都是干枯的浅草,见火就着。一旦烧过小路,人们马上仔细把它扑灭,绝对不允许火苗过界,一切都在紧张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
      火舌快速舔过浅草区,干草烧成了黑灰,并不留下余火,很快就烧出了隔离带,山火向火区内延伸。接近灌木丛时,一阵“噼噼叭叭”的响声后,烈焰腾空而起。山区的蕨类植物和茅草都有一、两米高,长得非常茂密,又是非常干燥,火舌一到,“嘭”的一下就燃起冲天大火,看得人惊心动魄。
      火势越烧越大,连成了很大一片,呼嘨着向山顶卷去,偶尔有灼人的热浪吹过来,人们并不着急,山火是不会回头烧的。看着火越烧越大,越烧越远,人们反而越来越轻松。
      看着从未见过的大火,不禁想到:前些日子下雪,山上的雪地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动物脚印,山中那么多的小动物和野兽,它们能逃过这一劫难吗?那么多的大树,它们能够幸存多少?
      意犹未尽,人们已经高高兴兴地喊收工了。
      回来的路上,看到沿途别人烧过的地方,杂草和灌木被烧掉了,大一点的树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觉得有点奇怪。
      整个下午,再没有出工,只有队长和几个壮劳动力上山巡视,以确保安全。原来今天的烧山,只用了半天,却是按一天记工分,而且比往日出工轻松得多。难怪大家听到烧山时那么高兴,一年到头,恐怕只有这一次。


--  作者:寨牙老团
--  发布时间:2009/2/18 15:5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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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才熄灭,只有远处的山上还有两颗早已枯死的大松树顶端仍然在徐徐冒着缕缕青烟,树干外面却完好如初,而且两颗树距离很远。
      那时候晚上常要到大队部参加批斗会或者是学习贯彻最高指示的,在山顶上可以看到远处那两颗大松树顶端时不时有点点火星飘出。两三天后顶部烧断了一截,树干外皮依然如故,断口处还在像烟囱一样飞出一些火星,没有明火,四五天以后,两颗大树才相继倒下。派去察看的人回来报告:大树内部已经全部烧完,只剩外面的空壳,倒下后摔成了几段,没有引燃别的树木。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也许不会相信:烧山以后,大火并没有毁灭一切,完全没有电视中常见的火灾现场的惨状。山还是那样的山,树还是那么绿的树。
      我后来特地到山上仔细看过,杂草和小树被烧掉了,所有烧过的山上寸草全无,地上是一层黑黑的草木灰,而稍微大一点的树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有少数大树下部的叶子被烤伤了一些;在茂密的大树林中,因为阴暗潮湿,里面不长草,落叶也腐烂了,大火根本就没有烧进来。
      那些长着数人合抱的巨大的松树林,高大茂密,树下也不长草,只有一层落下的松叶,松叶容易着火,被烧干净了,但是松针在地面燃起的大火根本无法引燃离地面一、二十米的树冠,巨大的树身上满是鱼鳞状的粗皮,只有下面两米多高的位置有一层淡淡的黑色,大树并无损伤。
      而单个的和路边的大松树就有点不一样了,因为树冠无法遮挡全部的阳光,树下的南边一般都会长草,烧着的草会把树皮烤伤,大火过后,受伤的树皮会分泌出松脂,下一次的烧山,树南边的草会把松脂点燃,把树的下部烧伤,年复一年,树的下部被烧出一个两米来高、可以容纳两、三个人避风雨的大洞,巨大的松树就靠下面一块弧形的板支撑着,大风吹来,大树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看得人心惊肉跳。
      有一次去大队部开会,还真的遇到这样一株倒下的大松树,树身横断了小路,路两边是难以穿越的荆棘和灌木,树身又粗又长,根本无法绕过去,好在有人用斧头在树身上砍出了一些台阶,我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从台阶上翻过大树。
      在原来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冬茅的山坡上,冬茅烧光了,地面上露出许许多多的鼠洞,这里的乡亲们不吃蛇,却吃老鼠,这种山老鼠有一斤左右一只。乡亲们告诉我:这种山老鼠很好吃,如果运气好,还可以在老鼠洞里挖到很多板栗。这是老鼠过冬的储备粮,经过老鼠的精挑细选,没有一粒霉烂和虫咬的。
      很难找到竹狸子(竹狸鼠)的洞,它们不会和山老鼠住在一起。这种竹狸子头、颈、身躯一样粗,四肢很短,比山老鼠大得多,三、四斤一只,很肥实。我曾经吃过,味道极好,胶质多,但是它们的洞我不会区分。
      听在别处点火的人说,曾经看到有野羊和野兔从火区内逃出来。但是在烧过的山上,没有发现任何动物的尸体,不知道它们是如何逃过这场浩劫,那座凉亭和那颗大杉树也是毫发无损。
      不久开始下雨了,大雨冲散了草木灰,为周围的土地提供了更多的养份。再过些日子上山,山上已经长出了鲜嫩的青草;原来长蕨类植物的地方,可作食用的蕨菜大片大片整整齐齐地生长着,非常密,半米高了,顶端的叶子还像拳头一样握得紧紧的,又肥又嫩,根本不必挑选,只要像割禾一样割了几把,就足够我们吃一餐了。
      牛群放到山上,也显得格外高兴,兴奋地撒着欢。满山满岭的青草,绿油油的,又肥又嫩,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  作者:朱纪飞
--  发布时间:2009/2/18 16: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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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年,我们看见宏岭大山上火光雄雄,烟雾朝天,惊恐到:宏岭山着火了!社员们见怪不怪的说:那是寨牙那边烧山。

    我们江东也有放火烧山的习惯。砍好防火道,放火就是,没人管。和老团兄一样,也是心痛那些大树。冬天烧山,春天时下雨把火土灰冲下田里肥田。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9/2/18 16: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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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山窝子的人砍田埂时,总是喊些哈里哈气的人去点火,火一烧上了山.大家:"窝伙!窝伙!"地喊.巴不得烧山才好.好养牛,好砍柴.
    谢谢寨牙兄的美文,让我又回想起那时的趣事.


--  作者:信马游缰
--  发布时间:2009/2/18 17:5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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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时机得当,砍好火道,不但烧不坏大树,还获得了肥料、调整了植被,山民的经验与智慧使得他们敢于放一把一举多得的烧山火。

看老团兄的文章亲切、过瘾。如临其境!


--  作者:呵呵
--  发布时间:2009/2/18 20: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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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老团兄的好文章.

老兄的文章读起来正如信马游所说:亲切,过瘾,如临其境!


--  作者:pengje
--  发布时间:2009/2/18 20: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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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听社员们唱山歌,其中有一句在多个山歌中出现:“火不烧山田不肥”,大量的草木灰确实是大山里的卫生田的一个肥源。

人工烧山的时机确很重要,否则就会失控,69年春甘棠坳的那一场大山火,那就把我们那一大片的大树小树全部烧光了,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原因就是那天刮很大的风,我亲眼看到这边山头上烧着的草丛被刮过百米宽的段上,把对面山引燃了,风一刮起来,满天的火。


--  作者:哈兔
--  发布时间:2009/2/18 20:2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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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呵呵在2009-2-18 20:07:45的发言:

又见老团兄的好文章.

老兄的文章读起来正如信马游所说:亲切,过瘾,如临其境!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9/2/18 22: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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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山咯边冒是咯大规模烧过,除了沤粪,顶多是铲草皮烧草木灰和刹青。

咯怕莫就是刀耕火种的传承吧,写得生动。


--  作者:艳山红
--  发布时间:2009/2/18 22: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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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十年前发生的事,犹于昨天才发生,描写的那么生动仔细,使人如亲临其境。

佩服你的好记心,谢谢美文。


--  作者:雨声动听
--  发布时间:2009/2/18 22:4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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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老团兄这么一介绍,我才晓得烧山也有它的好处。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写能把烧山写得这么活龙活现。

那时烧山是趣事,还给记工,现在再烧烧看?那就是“罪犯”了


--  作者:耘子
--  发布时间:2009/2/18 22:5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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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艳山红在2009-2-18 22:40:52的发言:

三四十年前发生的事,犹于昨天才发生,描写的那么生动仔细,使人如亲临其境。

佩服你的好记心,谢谢美文。



--  作者:秋语
--  发布时间:2009/2/18 23: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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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老团兄的美文,让我又回想起那时的趣事.现在不敢再烧了,控制不住那就是“罪犯”了。

--  作者:向北挺进
--  发布时间:2009/2/18 23:5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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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读寨牙老团兄美文!确实是个有趣的故事:你们居然可以明目张胆、兴高采烈地放火烧山。

如今科学种田,用的是化肥.不需再烧山了,可能也不允许了.

在北方我们不必用这种方法取肥。转到长沙县后,虽然有山,但山太小、人口也密集,估计划完隔离带就只能烧房子了。所以也没烧过山,没出过这种“土松”工。

喜欢读寨牙老团兄的文章!


--  作者:念想
--  发布时间:2009/2/19 0: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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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老团兄的美文,真好!现在烧了山严重的可要坐牢哟。

  讲起起火,在靖县最怕见河街起火,偏偏河街又起火多,河街的木房子多,那火烧起来总红透半边天,我看到那火灾好多次,无奈难能前往相救,多只有叹息。无数次火灾后,最终,惧火的河街消失了,让我们记忆深刻的古朴的青石板吊脚楼有着饭铺面铺马打滚甜酒铺等等商铺的河街成了永远的回忆。


--  作者:放牛娃
--  发布时间:2009/2/19 1:2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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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奇怪了!既然是放火烧山,但那大树,庭子还能保存下来.不是老团亲身经历过真不敢相信.
--  作者:夏橙
--  发布时间:2009/2/19 8:5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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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放牛娃在2009-2-19 1:27:02的发言: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放火烧山,但那大树,庭子还能保存下来.不是老团亲身经历过真不敢相信.

        这些也是没有下到山区的知青看不到的情景,好壮观的场景哦!谢谢老团兄的美文!
--  作者:依然美丽
--  发布时间:2009/2/19 10: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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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山——美好的记忆。

那一片火海让我们欢呼跳跃;

那热气腾腾的火焰映红我们脸庞。

那种壮观景色让我们心惊肉跳;

那种美妙的感觉再也找不到。


--  作者:荷塘秋叶
--  发布时间:2009/2/19 14: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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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老团写的烧山如身临其境。有了火,人类才得以进化。而火又如念想所说令人惧怕。我所下放的梨子树脚曾经经历过一场火灾,火灾过后两年,我去时,团里屋场地的岩石还是雪白一个个的,一切荡然无存。


--  作者:雨晴
--  发布时间:2009/2/19 14:3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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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老团兄美文,就如品一杯余味绵长的酒,有瘾,但过瘾!

   朱纪飞朋友所言极是,我们那时候看那边山一片红,农民就会告诉我们:“寨牙的又烧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