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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扛起斧头上山去(续2)  (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3&id=28285)

--  作者:大队部
--  发布时间:2009/1/24 13:00:26

--  [原创]扛起斧头上山去(续2)

几个好事者一商量,,为了纾解胸中积蓄多日的闷气,,决定玩一把“多米诺骨牌”游戏(这是后来的提法,当时没想到这个词):就是把数根相邻的大树同时砍到一推即倒的时候,由人工放倒第一根树,再借树倒下去的力量按顺序依次推倒后面的树。据说东北兴安岭大森林的伐木工人最喜欢做这个游戏,因为可以提高工作效率,省时又省力。但是这些人没去想效率的问题,他们只是想玩一玩,放松一下。当然,安全是必须考虑的。不过对于这些经验丰富的砍树老手来说,安全实在不是一个需要认真讨论的问题——太小儿科。他们唯一的兴趣点兴奋点是如何玩得漂亮、壮观。其实中国人都喜欢把自己的拿手活玩成游戏,玩出水平,玩出境界,比如庖丁解牛。

于是几个人便分了工,排了序,第一个是谁不记得了,最后一个则是“刘少奇”,他的树在一个斜坡上。大家合计完毕,便分头干活,吭哧吭哧砍起树来,那样子比平时要来劲多了。这种游戏没我的份,但我受到某种内心暗示的驱使,离得远远的找了一根树砍了起来。一切都设计得很完美,进展也非常顺利。当第一根树被放倒之前,大家也都相互喊了话,并起身躲避。“刘少奇”也朝斜坡上方爬去。这道坡只有两三米高,上了坡便没事了。

兴奋的时刻到了,人们用“一、二、三,倒!”的口号和欢呼揭开了这一幕:迅疾挥舞的斧头的闪光,大树一下一下的颤抖,开始倾斜时断口撕裂发出的吱吱哑哑的痛苦呻吟,以及大树挨个相撞倒地时巨大的撞击声和成片的轰响。成功了,大家看到了想象中的效果,目睹了他们的游戏杰作,发出了会心的满足的微笑。——突然,有人惊呼:“压到人了!”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有人喊“刘少奇!娘哎,刘少奇被压到嘎!”

大家听清楚了,我也听清楚了,凄厉恐怖的叫喊声和刚才大树的呻吟何其相似!

所有的人围成了一圈,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一根同根双干,俗称“双抱牯”的硕大松树横卧在坡底,它上面还压着另一根更粗更大的松树,而在它的下面,在双排树干之下,压着孱弱的、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刘少奇”,它的树干上方伸出来的一截一尺来长的枯干坚硬的“枞膏”深深插入了这个年轻人的头颅。显而易见,他死了。

关于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很长时间都是个谜。没有人能解释清楚全部的过程并使人信服。当时比较一致的说法是:当第一根树即将放倒时,听到喊话的“刘少奇”已经按设定方向砍好了树的断口,开始向坡上爬。没料到的是他脚下一滑,——树阴底下的草有点湿,而且他穿的解放鞋底又磨光了(有人曾注意到过),“抓地性能不强”,所以滑了一下是完全可能的。这一下他就“唆”到了坡底。此刻,他完全可以朝其他方向躲避,比如顺树倒方向飞奔几步,或者逆向跑到树根附近,应该都可保无虞(?)。但“刘少奇”在这个瞬间“着鬼打嘎”,他犯了致命的错误,竟然再往坡上爬!而且爬了几下,“着鬼打嘎”的他竟又“唆”了下来。他还是往上爬,还是“唆”下来......据说他在短短的时间里爬了三次坡。浪费了逃生的时间,却没有逃出他的宿命,终于被那根由他亲手砍伐的“双抱牯”砸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还有一种说法更加离奇诡异,说是“刘少奇”家里的枞膏用完了,今天他的任务就是要剁些枞膏回去。而他参与游戏时之所以选中这根“双抱牯”,是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树干上伸出来的那一截枞膏,以及高处的杈枝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富粟包”。这根树是他砍,那么这些东西理所当然都应该归他所得,别人是不应该来抢的。于是他一边砍树,一边喜滋滋地想,等下如何如何来收拾这些东西。他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想得入了迷,所以根本就没有听见喊话,——一心一意做事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树倒时的刹那间,他本能地往上爬,可是来不及了,——被他选中的树也选中了他......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脑海里总会自然地交替出现这样的两副场景:一个封闭的空间,一道陡峭的山坡,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躬着腰,手足并用,使劲地往坡上爬。他爬上去,“唆”下来,再爬上去,又“唆”下来,无休无止,徒劳往返,他就象受惩罚的西西弗斯那样无助而绝望。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呼吸中的死亡气息。然后场景转换,变成阳光泻泄的树林,鸟儿在歌唱,一张生动而稚气的脸仰望上方,惊喜地喊道:“枞膏!富粟包!不准抢,都是我的!”忽然,一根巨大的黑色的(不知为什么是黑色)大树呼啸着倒下......

这些颇有点哥特式小说味道的场景,随着岁月流逝,时空转移,早已在我的记忆中删除。现在被偶然触发,再现当年,不禁顿生怅惘。四顾茫然,意欲作罢,但是——

(待续)


--  作者:朱纪飞
--  发布时间:2009/1/24 15:4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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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看完大队部的三篇“砍树”,感想颇多。我们当年就是这样生活的啊!我下放在大山里,对“剁树”毫不陌生。

   赵兄第一篇文章说的是“要善其事,必利其器”的道理。我记得在农村,自己的斧头是万万不借人的,理由是用顺了手。尤其是像斜阳兄那样的左手斧子。我自己的斧子从来是自己去买或亲自看着铁匠打(几斤几两都有哈数),自己磨,自己逗把。用了好几年。直到有一次砍一棵稠树(做刨子)才砍坏了。

    赵兄第二篇文章说的是集体生活。集体生活是知青普遍喜欢的生活方式。不用做饭,有饱饭吃。尤其是如果有知青一起。又不用顾忌“家庭问题”。

   赵兄的第三篇文章说的是一桩惨案。这种事在农村是常发生的。放树时会看倒树方向是基本要求。您那种放树方式是非常危险的。要求所有的人都要齐心逃跑才行。“刘少奇”心存杂念,又不听号令,得此惨案。

   多年前就佩服赵兄的才气,今日始见兄原生态的美文,看得很过瘾。谢谢了!


     又,我写过一篇《松油,枞膏》与兄此文有异曲同工之处,兄若有兴趣可找来一看。从呵呵置顶的文章中可找到。



--  作者:夏橙
--  发布时间:2009/1/24 23: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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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队部的美文!欣赏了。


--  作者:呵呵
--  发布时间:2009/1/25 10:2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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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农村也这样放倒过树,每次都很小心,没出过大事故,只有一次周头的脚被树打断了腓骨,在大山区,出来不方便,我用社员的土方帮他医治的,一个月后又能出工干活了。回长沙拍了X光,骨头没有问题。


--  作者:艳山红
--  发布时间:2009/1/28 16:0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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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夏橙在2009-1-24 23:01:08的发言:

    

        谢谢大队部的美文!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