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知青茶座-[原创]桃树[湖南知青]

我下放当知青的那个生产队开门见山，曲曲折折一条条小道迂回而上，山上有树，有花；山里有鸟有山鸡，有野兔还有黄鼠狼！春夏两季漫山遍野开满各种山花，秋天树丫上总悬挂着各种果实。村里的小姐妹可真行，能叫出各种树和花的名字，还知道哪些野果可以吃。

一年四季，我们踏着迂回曲折的小道出工干活儿。春天，小道两边，百花萦绕，那田野仿佛铺上了织满花的绒毯，让人直想在上面打滚，叫你欲舍不能；夏天，不知名的小花，这一朵，那一簇地洒在田埂上，翠绿欲滴的黄豆、绿豆苗整齐地立在田埂旁（为了充分利用土地，田埂上都种豆子。）；秋天，和煦的阳光如同幼儿的微笑，丰收的气息洒满乡村，晴空澈然，温暖柔美，世界总是如此美好。每天我们十几个伙伴都有好玩的新鲜事：有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弄来一堆野果子，躲在某个阴凉处美食起来；有时砍下山藤，扎个秋千玩个开心；有时随手扯下几片树叶，含在口中，吹出动听的山歌调子……

当时生产队排工，总是男劳力干重活，女劳力干轻活，媳妇们尽量干旱地活，像踏田来禾这种下水田的活一般是姑娘们干。我早已到了村姑们该出嫁的年龄，但我没成家（出嫁），总是和队里的姑娘们一道出工。一天，我们七八个姑娘去后山下“来禾”1。我们一边劳作一边说笑，无垠的田野，沐浴阳光的温暖，乡间俚语不时在耳边飘荡。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小杨屋后的那块大田里。大田边有一口池塘，池塘里倒映着的树木、房屋，显出几份诗情画意。两棵桃树，轻轻弯下身，对着池塘给自己梳妆打扮。绿荫荫的树冠中，缀满了熟到八九分了的桃子，像宝石……人站在树下，只要一张嘴，就能咬到。我们几只馋猫被引诱得垂涎三尺。桃树是小杨他爹在自留地里栽的，去年我们“来禾”至此，正好也是桃子成熟时，七八个人在此坐享其成，美食一顿。那一回小杨还曾是我们的帮凶，可偷吃以后，回家挨了她爹一顿臭骂，还饿了她两顿，说是叫她记事，她委屈得有好几天没与我们几个说话。可事隔一年，我们几只馋猫早已把小扬的委屈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又是到了歇憩的时候，我们坐在有树荫的田埂上，不知是谁说道：“小杨，去摘几个桃子来，大家吃。”小杨说：“不行，我爹会骂人的。” “不怕，少摘几个。” “……”大家七嘴八舌，小杨就是不肯。去年她爹罚她的事太刻骨铭心了，她想起来就对我们有气。小三子平日最是胆大，不由分说，弓着腰钻过小杨家自留地的篱笆，走近桃树，轻轻向上一跳，像抓单杠一样，单手握住一根树枝，身体顺势一摆，双脚一蹬，轻巧落在桃树的主干上，比猴子上树还敏捷，爬上树摘桃子去了。小杨撅着嘴在生气。“哈哈哈”我们笑得前俯后仰，一阵阵故意挑逗的笑声在岭上回荡、沸腾。大伙都笑她，有意惹她生气。她平日就寡言少语，这会儿更是闷在那儿一声不吭，想不出好法子阻止我们。突然，她站起身来，把“来禾棍2”往田边一插，转身朝家里跑去，脚步声渐渐地远去，“轰”，听到重重的推门声……她离开时，我们几个也钻过篱笆，到桃树下去接小三子摘下的桃子。很快小杨又回来了，与我擦肩而过，我们都未反应过来时，桃子就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大家仰起头，张开口，极像是用嘴去接落下来的果子。桃子砸在我们的头上，砸得我们的鼻子、脸上溅满了果汁……只见她一只手反手抱住树干，一手举起一把锋快的柴刀，猛地朝桃树砍去，用尽全力砍了好几刀，三下五除二，待我们大家清醒过来时，桃树已经卧倒在地上，连小三子是怎样落地的都不知道，我们万没想到小杨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解决桃树。我低头看了看那棵倒下的树，被砍倒的绿色，刚才还郁郁葱葱，一下子就没有了生机。小杨似乎还不解恨，她捡起桃子一个接一个朝池塘中掷去。“咚，咚，咚……”桃子坠入池塘中一圈圈水波泛起，像老外婆笑得满脸的皱纹，扩散到四周，这些圆圆的水波渐渐地变大，直传到池塘的边沿，最后慢慢地被土地吸收。她一边掷一边恶狠狠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吃，吃……，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除心中的积怨。小杨转过身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们：“这下好了，大家都安心了。”我们全愣了，刚才还在嬉戏、追逐、打闹，此时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寂。看到眼前的景象，大家不知所措。我走了过去，搀起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望了一下我们，目光充满愤恨。我什么也不好说，大家又回到田间来禾，田间死一样的宁静。虽说是雨过但还没有天晴，但我知道小杨与小三子又会有好几天不说话。我盯住太阳，让耀眼的阳光刺激自己，寻思着怎样化解她俩的矛盾……。

时光匆匆，流年似水，后来我离开了那片土地，那一块曾经培育过我的土地。几十年过去了，那株桃树依然让我深深地想起。

桃 树

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