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湖南知青  (http://2009.hnzqw.com/index.asp)
--  天下知青茶座  (http://2009.hnzqw.com/list.asp?boardid=5)
----  原创:岁月如歌(五):实验田  (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id=47811)

--  作者:云儿飘飘
--  发布时间:2009/8/23 16:28:56

--  原创:岁月如歌(五):实验田


实验田

    下乡第二年春天,我决定干一件有意义的事——种一块良种农垦58的实验田,并想象着实验成功后在全生产队乃至全大队推广良种,改变山区长期种植低产稻和传统落后的生产方式。同时也体现体现我这知识青年的知识。
    我们队在大围山的最深处,队里全部是梯田,约有20%的田在山冲里,地势高,日照少,只能种单季稻,其它的田有一半种枒禾,即早稻还未收割就将晚稻插下去,叫枒禾。山区季节晚,,加之习惯于“懵懵懂懂,清明下种”的老传统,早稻成熟比山外要晚十来天,枒禾能使晚稻生长期延长,当地的农经是“枒禾不要粪,只要秋风秋雨喷”,枒禾长的高,产量低,易倒伏,收割时几乎全部倒在地上,亩产只有一百来斤。早稻不知是什么品种,亩产也不到三百斤,一年做到头连肚子也混不饱,家家户户吃的都是只看见红薯丝冒看见米的饭,只有过年才能吃一顿白米饭。
    农垦58是当时推广的良种,个子矮,谷穗大,粒子实,空壳率低,抗倒伏,单产亩产在五百斤左右,五七干校种的就是这个品种。那时妈妈在山那边的五七干校劳动,弟弟妹妹跟着妈妈,遇着下雨或不出工时,我就翻过上七下八15里路的苦竹坳去干校,那里有不少妈妈的老同事老领导,这些叔叔阿姨对我很好,觉得我一个小姑娘下在大山里不容易,记得当时的地委石书记对我说:“俺老石现在没权了,若有权,俺第一个就要把你招出来。”这句话一直感动着我。食堂里的阿姨每次见我去打饭就说:“哈哈,云儿鼻子有钩,知道今天有好菜就回来了”而且总是要多打点给我。尤其是唐叔叔很关心我,常问大围山的情况,和我唠农经,教我种大辣椒。他是个根正苗红的领导,从小在农村,干活是把好手,干校的农活他是技术指导,不知什么原因变成了走资派,我想种农垦58实验田就是他支持和指导的,还答应免费提供秧苗。
    有了坚强后盾,我找队长商量此事,队长一口拒绝说:你莫搞咯些新名堂,咯山里种不得良种。我说只要一小丘田试试。软磨硬磨,队长答应了,但有个条件:不许使用化肥。我连想也没想就连声答应:要得、要得。我选了一丘地势低,日照好,不到半分的一小丘田,立即动手,首先是镫田坎,那丈二长镫铲早已得心应手,站在田伸上往下镫,干的又快又好。接着砍来不少嫩冬茅草铡碎,撒在田里做绿肥,还撒了不少已沤好的土肥,然后请小洪帮忙先犁这丘田,小洪犁耙完后,我又用四齿耙再细细平整了一次,把田伸搭好,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选择一个雨天赶早去干校,唐叔叔冒雨帮我扯了一背篓秧,说今天必须插下去,还答应留一小块秧以备补苗。吃过中饭我就往回赶,一路计划着实验田高产了,让队长和社员们看看这科学种田和良种的优越性。到了苦竹坳山顶,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挂在了头顶,仿佛一伸手就能把那美丽的彩带摘下来,系在脖子上做围巾,围在腰上做腰带。好兆头,天助我也!实验田肯定能成功!我高兴得唱着歌就往山下跑:
  “ 在这里我听见大海歌唱,
   在这里我闻过豆蔻花儿香,
   在这迷人的山岗上,
   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回到队里还很早,没进家门直奔田里,等平娅来帮忙时,我已插完了,秧苗也刚刚好。插田是我的拿手,队里除王会计外无人可及。第二天不少社员跑来看:“咯又矮又小的秧苗子是良种?”“栽咯样密有谷打?”他们不相信。我发狠要种出个模样给他们看。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往田里跑,田里的水太满就放掉,太浅又放进,看着秧苗子返青长高。偶尔发现一二根草,赶忙下田拔了。要莱禾了,社员们用脚,而我用手,实验田是密植,我怕脚不灵活踩坏了苗。接下来该施肥了,按常规长苗时撒点硫酸铵灌浆时放点磷肥或骨粉就行了,可队长讲清不准用化肥,我也答应了,马上要灌浆抽穗没肥怎能高产?我一下懵了,这才想起队长是故意为难我,没办法,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来追肥:冬茅灰和上大粪,然后每兜禾下插一它。这种肥是最绿色环保的,只是实施时太难受,臭气难闻且不说,那双手无论怎么洗,就是用刀子刨也洗不干净,那臭气让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可这是唯一能让实验田高产的办法。说干就干,一个晴天,我和平娅到冲里一处山凹里砍了大半天冬茅草,清除周围易引发火灾的柴草,然后点火烧,直到全部燃尽才回家,等第二天灰冷了再来扫。我对平娅说如果实验成功,今后大面积种植,我们就不用为常常没米而发愁了。她笑笑说:“你还真准备在这干一辈子?”“冒招出去之前不在这干怎么办?天知道什么时候能招工。”
    第二天天阴了,早饭后开始下雨。我二话没说,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挑了两担箩筐就往山冲里去。雨越来越大,我小心的下到山凹底下,还好,灰未淋湿,箩筐装了一担半,叠在一起挑并不重。上去的路有点滑,我挑着两担箩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快到岸时,蓑衣被树枝挂住,转身去拉,整个人往后一倒便不知人事了。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我仰面摔在一堆冬茅草兜子上,身上不知道哪里疼,动动手脚,还听指挥,这时雨越下越大,山冲里安静极了,只有雨点打在竹叶上沙沙的响,偶尔有一二声清脆的鸟叫,我迷迷糊糊想着童话里的白胡子神仙爷爷、美丽的仙女姐姐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雨点打在脸上,冷冷的,湿湿的,我清醒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到这山冲里来,更不会有神仙来救我,必须自己回去。我试着慢慢爬起来,还好,除了背痛外,其他地方都能动,这两担灰怎么办?这是我和平娅一天的劳动成绩,况且田里还等着下肥。不行,我一定要挑回去。试了试,灰不重,咬咬牙,丢掉蓑衣斗笠,我挑着两担灰慢慢上去了。离知青组不到一百米时我已无力过一个田伸缺口,只好放下回组里叫石头来挑,石头说你不要命了,咯大的雨还要挑回来他不知道我摔伤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趴在床上,背痛,心疼,不知该怎么办。或许是心有灵犀,或许是母女连心,第三天妈妈从干校翻山过来看我,说自从在干校扯秧后就没回去过,不放心来看看。一见妈妈,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妈妈问清情况,二话没说,让平娅替我请假,就带我回干校,妈妈陪着我慢慢走了一下午才到干校。立即请张叔叔替我看病。张叔叔家是祖传名医,虽然他不当医生,但看病拿脉开药样样精通,尤其精通伤科。他说我已有内伤,若摔伤时立即治疗就好了,现在恐怕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行。于是我在干校住下来了,每天喝中药,敷张叔叔和弟弟采来的草药。我整个人松弛下来,每天迷迷糊糊,几乎忘了大围山。
    在干校休息了一个月,要回队里了。我是家里的老大,妈妈一人养我们三个实在不容易,我必须回去劳动,挣工分养活自己。临走时妈妈再三交代做不了的事莫霸蛮,挣不了工分不要紧,只要人好就行。妈妈送我到路边,我忍住泪,头也不回就上了苦竹坳。回去怎么办?这时已是八月中旬,早稻已收完了,我那实验田没下肥肯定没打多少谷。一路想着,脚下像绑了秤砣,好不容易才回到队里。组里没人,一问才知道,平娅实在受不了这份苦,或许有其他难言之隐,我没在的这段日子她与守和大队一全家下放的知青结婚走了,两位男士也不知去向。小洪告诉我,那丘实验田是老陈去扮的禾,据说看上去尽是叶子,但叶子下面谷穗蛮多,打了多少谷不知道,没称。我仿佛掉到了冰窖,这一夜失眠了,今后的日子怎么过?难道在这里过一辈子?我几乎要绝望了。这以后其他队的知青知道后都来看我安慰我,遇上下雨就托学生带信让我去他们那儿。拉希说:“你硬是蠢得死,凭你一个人想推广良种?跳蚤子拱得起被子啵?”是啊,我太幼稚,太异想天开,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能颠覆这山区传统生产习惯?与这穷山恶水相比,我是那么渺小那么无助。这世上没有神仙,也没有仙女,只能靠自己。
    这是1970年的八月,我还未满19岁,从那时起,我就一个人坚守在大围山,直到后来离开。
    以后的许多年我常常想起那丘实验田,尤其是看杂交水稻袁隆平的报道,他从六十年代起开始研究和推广水稻良种,经历过多少失败才成功?那时我若没摔伤,实验田高产了又能怎样?我找不到答案。





--  作者:云儿飘飘
--  发布时间:2009/8/23 16:53:20

--  


按此在新窗口浏览图片

这是我队里的梯田,我的试验田就在这附近。


--  作者:云儿飘飘
--  发布时间:2009/8/23 16:57:21

--  


按此在新窗口浏览图片

按此在新窗口浏览图片

站在“家”门口看到的风景。

这些电线杆过去是没有的,直到八十年代末队里才用上电。照片是去年底为纪念上山下乡四十周年重返大围山时拍的。



--  作者:孟晓
--  发布时间:2009/8/23 17:17:35

--  
    难得楼主在那种处境下还有心思去搞“实验田”,可见你当年就是一个满富于幻想的纯情少女,所以才有了日后那些充满灵气的歌颂大围山的秀美诗行。
--  作者:知足长乐
--  发布时间:2009/8/24 9:10:17

--  

    以后的许多年我常常想起那丘实验田,尤其是看杂交水稻袁隆平的报道,他从六十年代起开始研究和推广水稻良种,经历过多少失败才成功?那时我若没摔伤,实验田高产了又能怎样?我找不到答案。

    你不是袁隆平的弟子,但有袁隆平的精神。


--  作者:美人痣
--  发布时间:2009/8/24 10:03:07

--  
大围山是个什么样子我不知道,看到楼主的照片,才知道重重叠叠。楼主年轻时候的激情叫我回想起了当年。佩服你的付出,你是个勇敢和善良的人。
--  作者:云儿飘飘
--  发布时间:2009/8/24 10:29:26

--  
以下是引用孟晓在2009-8-23 17:17:35的发言:
    难得楼主在那种处境下还有心思去搞“实验田”,可见你当年就是一个满富于幻想的纯情少女,所以才有了日后那些充满灵气的歌颂大围山的秀美诗行。

    谢孟晓君欣赏,你说的很对,我从小就极富理想,保尔的那段名言:“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是我一生的座右铭。在大围山虽因出身不好备受磨难,但我仍拼命干,拼命想体现自身的价值。我努力了,我不遗憾。谢谢!祝好!


--  作者:云儿飘飘
--  发布时间:2009/8/24 10:43:37

--  

     “ 你不是袁隆平的弟子,但有袁隆平的精神。”

    知足常乐君,一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你是个极和善,极心态平和的人。谢谢你的夸奖,我哪能和袁隆平相提并论,只是那时候年轻,无知无畏,岂知几十年下来,满身的棱角早已磨平,只剩下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  作者:云儿飘飘
--  发布时间:2009/8/24 10:53:06

--  
以下是引用美人痣在2009-8-24 10:03:07的发言:
大围山是个什么样子我不知道,看到楼主的照片,才知道重重叠叠。楼主年轻时候的激情叫我回想起了当年。佩服你的付出,你是个勇敢和善良的人。

      谢谢美人痣友情跟帖,我们的年轻时代是没有自我的,在那深山老林里,必须适应那种艰难环境,拼命努力只是为了早点儿离开大山,我没有其他选择。看过你不少文章,很是欣赏,祝福你!
--  作者:小虎子
--  发布时间:2009/8/25 20:21:16

--  

云儿飘飘:种试验田 (“实验田”应为“试验田”)的知识青年的青春是灿烂的,是永不言悔的。


--  作者:夜深人静
--  发布时间:2009/8/25 22:34:08

--  

   “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发明的杂交水稻技术,为世界粮食安全作出了杰出贡献,增产的粮食每年为世界解决了3500万人的吃饭问题。被称为:“米神”.“当代神农”,农垦58杂交水稻70年代初小面积试种,70年代末80年代初大面积推广。

   云儿飘飘说“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为虚度年华而痛悔.......”这句话不是保尔说的,只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段名言,这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这句名言是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这本书激励了无数人,其中也激励了云儿飘飘雄心壮志搞“农垦58”试验田。如果不生病,悉心管理,定能高产,我想,云儿一定可以成功,也许你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因为那个时候很保守,你能够得“走资派”专家的技术指导,获得队长一块试验田是很不容易的事儿,别人想搞实验都没有门的。


--  作者:云儿飘飘
--  发布时间:2009/8/26 15:44:25

--  

以下是引用小虎子在2009-8-25 20:21:16的发言:

云儿飘飘:种试验田 (“实验田”应为“试验田”)的知识青年的青春是灿烂的,是永不言悔的。


     初识小虎子朋友,感觉如小虎队的青春帅哥般亲切,谢谢你,过来的几十年,尽管曲折坎坷,我从不后悔,我努力了,平凡人生同样是灿烂的。谢谢指点,我用“实验”二字,沿用了“化学实验”、“物理实验”,以便观察变化和结果的意思,也许你是对的,我的图片上用的就是“试验田”。祝好!


--  作者:云儿飘飘
--  发布时间:2009/8/26 16:09:04

--  
以下是引用夜深人静在2009-8-25 22:34:08的发言:

   “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发明的杂交水稻技术,为世界粮食安全作出了杰出贡献,增产的粮食每年为世界解决了3500万人的吃饭问题。被称为:“米神”.“当代神农”,农垦58杂交水稻70年代初小面积试种,70年代末80年代初大面积推广。

   云儿飘飘说“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为虚度年华而痛悔.......”这句话不是保尔说的,只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段名言,这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这句名言是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这本书激励了无数人,其中也激励了云儿飘飘雄心壮志搞“农垦58”试验田。如果不生病,悉心管理,定能高产,我想,云儿一定可以成功,也许你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因为那个时候很保守,你能够得“走资派”专家的技术指导,获得队长一块试验田是很不容易的事儿,别人想搞实验都没有门的。

谢谢人静斑竹一直以来的支持!你说的很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激励了不少人,我就是其中,这本书和“牛虻”跟随我近四十年了,搬了好几次家,大部分旧书都丢了,唯独留下了这两本舍不得丢,尽管已很多年没看过,但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曾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留着它,让它静静地躺在书柜里,打开书柜能看到它的书名我就满足了。

    我下的大围山直到现在依然贫困落后(我个人的看法),队里的老住户大都迁到山外去了,没走的也到山外打工去了,大部分梯田已荒芜。而在那个年代我种实验田纯属年轻,无知无畏,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即使真的成功了,高产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就像我的知青朋友拉希说的:“跳蚤子能拱得起被子么?”

  再次谢谢你!祝福你在他乡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