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潇湘之子
-- 发布时间:2009/7/14 22:05:40
-- 白果树下(十一) 作为知青群体外的一支另类异族--全家遣送中的一员,再过几个月就是下乡四十周年纪念了,我希望用小学未毕业的学历和在电脑上“捉虫虫”的方式,将过去那段难忘的岁月记录下来。
白果树下 ( 十一 )
临近年关,二哥从宁乡邮来了十元钱给我们过年。并在汇款单上附言:爸妈:一年到头不见腥荦,过年务必将此钱买点肉吃。并预祝春节快乐!
而在同时,队长找父母商量,生产队每年有二头“任务猪”(国家带有强制性的统购统销政策的一部份,猪的收购价略低于市场价)的指标,每年都是大家轮流承担,明年希望我家也认养一条。既然是这样,那怎么能推脱,父母点头应承下来。
七一年的春节,我们拿着二哥寄来的钱买了二斤肉,炖了一背篓萝卜,再加上其它小菜过了一个丰盛的年。
饭后,我不断地抚摸着涨得难受的肚子。父亲开玩笑说:我如果不是涨得动不得,我就要过来听听你吃了这么多好东西那肚子里面长板油时是什么声音。
过年后,我带着剩余的钱在张家滩赶场的集市上捉回了一只小猪崽。(因当时的钱不是很多,左挑右选之后买了一只人家嫌小选剩下的有点发育不良的小猪崽。)加上原来喂的几只鸡和一条不用付钱捉来的小狗(当地风俗:捉狗崽,不收钱。到了杀狗吃肉之时,奉上一腿狗肉作为回报),这样就有点像庄户人家的模样了。
捉回来的小猪,因屋旁边已没有空余地方,便在距家约五十米的白果树蔸建了一个简易猪舍,然后铺上厚厚的干草,希望这位新“客人”能够住得舒服,快快长大,为我们的家庭在经济方面作出应有的贡献。
我们将从山里伐回来的新鲜猪草,熬煮得糜茸,剁得精细。然后拌上一点谷糠和葛粉渣,殷勤地送到小猪的嘴边。谁知,这个小畜生一点也不赏脸,随便吃了两口,便甩甩头---走了。看着这个小畜生也竟敢在我们面前耍起了“大牌“,恨得我咬牙切齿,在心里面恨恨地骂到:狗日的东西,你不吃,我---我……转念一想,我还是不能得罪它,全家都在指望着它呢。于是,马上和颜悦色的“罗---罗---罗……”地哄起它来。可是,尽管你花招用遍,它仍是吃两口甩甩头---走了,那股吃食的“斯文”像,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好在山里人做得猪食槽是用大树上下砍平中间用斧子凿一条大槽而成,笨重。一般的小猪是拱不翻食槽的,现在不吃,那就等饿晕了再慢慢享用吧。
自从我到了下茅塔之后,犁田、犁地的工作,“老把式”们都自动退居了“二线”。队上三条牛,三个“小屁股”,刚好配对。经过年余的“再教育”,各科农活虽没达到“优+”,但基本上让大家放得心,信得过。
这天,按照队长的安排,我们的任务是将屋门口的水田犁过来再耙平整。
中午歇气时,见早上在羊牯垴扼(采)的鸡婆笋,煮好后放在锅里现在还是热的。顺手在锅里捞出几条,沾点盐往嘴里一送,“哎”,味道蛮好。此时正有的点饥肠辘辘,受不住竹笋鲜嫩的诱惑,于是,一条一条,一口一口地吃了半锅。
吃完后,趁着还有时间,操起菜刀,将已经煮好了的猪草,细细地剁起来。虽然小猪崽来到我们家已经两个多月了总不见长。但我也慢慢地体量起它来:没一点粮食,光吃点野草粗糠,你要它拿什么来长肉?像鸡啊狗啊,还可以四处找点野食。它关在这小小的笼舍里,除了不多的粗糠和野草,剩下的就只有我们对它所寄予的希望寄托和依赖了。
过了十分钟,我就认识了竹笋非善类。民间说法:竹笋吃了刮油。而我一年都难得见一回腥荤,平时都经常与“红锅”为伴,肚子里哪还有什么油水可刮。没油水可刮,笋子们却不依,学着孙悟空在肚子里“大闹天空”。“挖(刮---搅)”得我一口口的酸水,从口里喷涌而出,吐都吐不赢。我索性跑出门外,蹲在地上低着头张开嘴,让酸水涎沫自由地汩汩而流。持续了半个钟头,方有所收缓。(从此,三、四十年过去,我对竹笋始终怀有敬畏之心。‘之所以用敬畏而不用畏惧,实因为在过去的那段岁月,笋类为我们一家的生存作出过应有的更献)
山里的水田,都只能种一季稻谷,而水是山里人最看重的。有句谚语:清明要明,谷雨要淋。立夏不下,犁耙高挂。如果遇上与谚语不相符的节气,人们的心就会揪起来。插秧的时节一般都是在古历四月下旬,二十四节气的小满左右。当地也有句谚语:芒种栽秧穗头短,夏至栽秧光杆杆。到了栽秧的时侯,天没亮就起来扯秧。山里人的捆秧习惯与长沙附近有点不同,是扯四手交叉叠放再用草捆起来。最倒霉的要数小孩子,腰弯痛了想伸伸腰,便会遭到大人们“蛤蟆冒颈,伢家子冒腰”的呵斥。栽秧,气氛稍活跃点。有时大人腰弯久了,想找个机会伸伸腰换口气,便会用教你山歌的方式,来图一时之缓解:
大田栽秧排对排,
莫把身子挨拢来。
人在世上心不好,
无的说出有的来。
当秧栽完时,接踵而至的便是农历的五月五端午节。辛苦了一阵子的人们,便就着节日之机可以有个喘口气的机会。而更令人高兴的是,队上会把剩下的糯谷稻种,匀着分给每家,让大家感受一下过节的气氛。在那个没有肉吃的年代,糯米是解决心里“挖”的最佳上品。
我端着家里分到的糯谷,去借家仁家的臼舂米。听到我的脚步,家仁的娘隔老远就和我打招呼:“祥生,你到何里去?”
我说:“婶娘,冒到何里去,我就是到你么里借臼舂米来嘀。”
家仁娘赶紧客气地说:“舂气(去),舂气(去)。我屋里刚舂煞角(刚舂完)。”
家仁娘是位极和善的老人。可惜命运不公,从小就双目失明。嫁个老公又是个贪婪自私之徒,且脾气暴躁,年轻时没少挨家仁他爹的拳脚。后来两个日(儿)长大了,时常为她撑腰,老公才有所收敛。
臼在他家屋后的屋檐下,我将糯谷倒入臼中,踩动臼杵,使劲舂起米来。一边舂一边用长把弯勾不断地翻拌着臼中的糯谷。
米舂好后,拿个簸箕将米糠簸出来,再就着簸箕团几团,余下的几粒谷便被团到了中央。将团到中央的几粒谷拣干净,舂米便告完成。
临走家仁娘又拉着我说了一气话:说家仁他哥脾气像他父亲;家仁的脾气像她---温和,会体贴人。而说我也是个好伢家,孝顺父母、勤劳、踏实。要我和家仁像兄弟一样相处,有什么事大家相帮着做。我一一点头称:“是。”
晚上,三个小光棍吃了饭没地方去,便会聚集在老光棍---张明典大哥的家里,听他给我们主讲有关婚姻知识扫盲的一些问题。当然话题有时是从别的方面引起的:比喻,屁股刚一落坐,抬头就看到吊在火塘上面已经熏了半年又舍不得吃的那些腊肉。张三指着这块两、三斤重的腊肉说:这块肉我应该一餐吃得完;李四也指着另一块差不多大的腊肉说:这块肉我也应该一餐吃得完。于是有人就会提出另一个问题:“吃了这么多肉晚上如何‘消硬’呢?”主讲人这时就会搬出一些诸如“四言七句”之类的套路,向我们这些小光棍介绍如何讨老婆的巧门。
说:过去有个教书先生,家中有一待嫁女子。先生欲在学子中挑一如意郎婿,于是出了红、蓬(蹦)、颠倒挂、喜相逢几句话,要求用四言七句诗作答。答题合意者,即择为佳婿。其中有大部份学子碍于才疏学浅不敢应试,但也有三位跃跃欲试。
第一位作文:太阳出来一点红,
风吹云彩两边蓬(蹦)。
几颗星星颠倒挂,
云头下面喜相逢。
第二位作文:桃树开花一片红,
风吹桃叶两边蓬(蹦)。
几个桃子颠倒挂,
桃树脚下喜相逢。
第三位作文:姑娘脸上两片红,
风吹头发两边蓬(蹦)。
一对奶子颠倒挂,
罗裙下面喜相逢。
三位的诗文都写出来后,先生思考了一下,确得还是第三位写得实在,便将女儿嫁给了他。
话一落音,便引起了一场争论。有的说应该嫁给这个;有的说应该嫁给那个。主讲人便总结发言:“关你卵事,已经过了无数百年间的事了,还争。你么不是操空心。 由此,“操空心”便引发了下一个故事:
一天,有个人挑了一担豆腐,沿村串卖。走到一个村头,见一群人正在听其中的一个人说“三国”。那人说道:当年曹操率八十二万人马下江南,号称百万.去攻打孙权……
立马就有人站出来纠错:不对。应该是曹操率八十三万人马下江南,号称百万。于是,双方为了那一万人马,在那里争得不可开交。这卖豆腐的也觉得是八十三万人马,因此,丢下豆腐担子,也就理直气壮的加入了争论的队伍。在他与人家争论正酣的时侯,一条猪却趁着无人将嘴伸进桶里吃起里面的豆腐来。旁人见了赶紧告诉他,猪在吃豆腐。他将旁人往边上一推,大声呵斥道:“嘿!人马都差了上万,还管它什么猪吃豆腐的事,真是的?”
这一声“嘿”,倒着实让猪受了一惊,头一抬碰撞在桶把上,将一桶豆腐,悉数倾倒在地上。卖豆腐的听到水桶撞翻声,回头一望,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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