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李商隐

                                             （一）

    女儿礼拜五放学回家，妻说在家给女儿讲讲唐诗吧。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中学语文老师把李商隐《无题》诗中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说成是无私的奉献精神，确实觉得有必要还原唐诗于女儿，让我的女儿不要像从前的自己，因误读而曲解唐诗。
    诗的唐朝，诗人辈出。女儿还小，我只能讲杜甫的忧国情怀；李白的咏怀述志；王昌龄的边塞豪情......这些美的诗画。其实，我独爱李商隐的那一种美丽情歌。
    最直接明了的唐代爱情诗，当属中唐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虽然崔护不是唐代最杰出的诗人，但无论是杜甫还是李白，都没有写出过崔护这么凄婉的爱情故事。“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诗，谁都耳熟能详。但诗中崔护的爱情故事，覆盖面却并不广泛。
    崔护去长安赶考，名落深山，用现在的流行语言表达崔护当时的心情，那真是“郁闷”。郁闷的崔护在清明这天去长安城外南郊踏青，一户人家屋前栽种着大片的桃树，一位美丽的姑娘在青青的溪水边用桃花水在梳洗，桃花映红了姑娘的脸庞。崔护一见钟情，爱上了这位美丽的姑娘，但碍于封建礼教的“非礼勿言”，崔护把情感深深埋在心底。一晃，一年过去，情感的沉淀使得崔护在第二年的春天，再次来到这户人家。桃花依旧花团锦簇，在春风里绽放，如姑娘的笑脸。那位美丽的姑娘自见到崔护的那一刻起，也钟情于崔护，同样是碍于封建礼教的“非礼勿言”而未表达心中的爱恋。姑娘不知情郎的姓名，不知情郎的出处，她只有苦苦地等候情郎再次出现的机会，梦想着情郎差媒人来说媒。一天又一天地期待，思念的清苦终于使姑娘相思而终，姑娘带着美好的期待去了天国寻觅情郎。桃花依旧，阴阳两隔，欲哭无泪，崔护肝肠寸断，情之所至，挥毫泼墨《题都城南庄》于门上。崔护的爱情故事，《本事诗.情感》里是有记载的。之后，元代人对崔护的爱情故事改编过戏曲，明、清两朝改编成剧本《人面桃花》。
    完整的故事情节，凄美的爱情，定向的人物，让你不得不爱崔护，不得不爱崔护的诗歌。但晚唐诗人李商隐的爱情诗，“更上一层楼”。李商隐的爱情诗，尤其是关于爱情的《无题》诗，大多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没有定向的人物，李商隐只告诉你“他爱了”，爱了谁？你不知道；“他想了”，在想谁？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李商隐悱恻缠绵地在爱恋，饱尝着相思的痛苦煎熬。那种爱的朦胧，爱的欲罢不能，让你美、让你痛，让你甜、让你苦......这就是永远的李商隐，充满了无穷想象空间的李商隐的美丽情歌。
     为情而造文，李商隐像唐代其他诗人一样，一心为官，才华横溢，却始终做一幕僚的小官，郁郁不得志。在他的咏物诗《蝉》里面，可以看到李商隐自己的影子。
                                   蝉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李商隐为人清高，生活贫困，虽有力陈者推荐李商隐，但终归徒劳无功。由于娶李党王茂元之女而得罪牛党，遭受排挤，一句牢骚人语“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李商隐以“蝉”禅定了自己一生仕途的坎坷，李商隐晚年作的《风雨》就体现了他思想抱负与仕途实际境遇的矛盾。
                                  风雨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
                          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
李商隐以唐代前期名将郭元振作的《宝剑篇》托物抒怀，寓自己一生怀才不遇，落魄仕途，唯一能使凄凉的心得到暂时温暖的只有酒。
      仕途的落魄渗透到他的爱情故事里，更显得爱情的缠绵悱恻，从而将晚唐诗推向另外一个巅峰。李商隐一生深深地爱过多少女人？留下多少才子佳人的美丽神话？谁也弄不清楚，从而留下许许多多的猜测。但从李商隐的无题诗中，你至少可以断定他一生为情所困、为情所累、为情所惑。
     李商隐的第一个爱情故事，也就是说他爱的第一个女人，是河南洛阳的柳枝，李商隐的诗文里有过详细的记载。李商隐对这个女子的爱，情真意切，爱入骨髓。为此，作诗五首，称为《柳枝五首》，并作了一个长长的序言，来说明追求柳枝的恋爱经过。
     柳枝序：柳枝，洛中里娘也。父饶好贾，风波死湖上。其母不念他儿子，独念柳枝。生十七年，涂妆绾髻，未尝竟，已复起去，吹叶嚼蕊，调丝管，作天海风涛之曲，幽忆怨断之音。居其旁，与其家接故往来者，闻十年尚相与，疑其醉眠梦物断不娉。余从昆让山，比柳枝居为近。他日春曾阴，让山下马柳枝南柳下，咏余《燕台诗》，柳枝惊问：“谁人有此？谁人为是？”让山谓曰：“此吾里中少年叔耳。”柳枝手断长带，结让山为赠叔乞诗。明日，余比马出其苍，柳枝丫鬟毕妆，抱立扇下，风鄣一袖，指曰“若叔是？后三日，邻当去溅裙水上，以博山香待，与郎俱过。”余诺之。会所友有偕当谐京师者，戏盗余卧装以先，不果留。雪中让山至，且曰：“为东诸侯取去矣。”明年，让山复东，相背于戏上，因寓诗以墨其故处云。
     根据柳枝序的记载，故事的女主人公柳枝是洛阳城中的小家碧玉，早年丧父，深受其母疼爱，与诗人比邻而居。据序中所言柳枝年方妙龄，性格娇憨“涂妆绾髻，未尝竟”就去“吹叶嚼蕊”。又秀外而慧中，不仅能“调丝管，作天海风涛之曲，幽忆怨断之音”，而且一听诗人所作《燕台诗》便能参悟诗意，惊问“谁人有此？谁人为是？”最令人感叹的是柳枝对爱情的大胆追求，她纯真率直，听诗之后，心生情愫，便毅然手断长带让人“为之乞诗”。更进而与诗人密约相会。
     李商隐爱柳枝爱到什么程度？看看《柳枝五首》就可以知道。
                                  柳枝五首
                        花房与蜜脾，蜂雄蛱蝶雌。同时不同类，那复更相思？
                        本是丁香树，春条结始生。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
                        嘉瓜引蔓长，碧玉冰寒浆，东陵虽五色，不忍值牙香。
                        柳枝井上蟠，莲叶浦中干，锦鳞与绣羽，水陆有伤残。
                        画屏绣步障，物物自成双，如何湖上望，只是见鸳鸯。
第三首诗中，李商隐讲柳枝美丽绝伦，如东陵嘉瓜般慧心丽质，李商隐以不忍吃嘉瓜来寓意自己不敢轻易冒犯柳枝，可见他对柳枝有多么的爱恋、尊重。这样一个娇憨率真、聪慧美丽女子最终被“东诸候”娶去，成了别人的新娘，可惜了李商隐的第一次爱情有始无终。（未完，待续中......） <--v: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