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 狗（五）

     我们下放到靖县的时候，山里的老虎、豹子等猛兽已经绝迹，但是野猪却比较多。野猪少的时候它们是保护动物，它们太多的时候也会给人们造成麻烦。特别是在寨牙的鸿岭山中，野猪已经多到了成灾的地步，它们有时候数十只一群，下山祸害庄稼。我曾经亲眼看到那里的一个山冲里，数十亩即将收割的稻田一夜之间被野猪糟蹋得颗粒无收。当地人于是对野猪恨之入骨。
      人们常把显得愚钝的人骂为“蠢得猪样的”，其实这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误解，野猪不蠢也不笨，有时它的聪明、勇敢和灵活会让你大吃一惊。
      野猪的嘴巴比家猪的要长得多，非常有力，鼻子前端的那个园盘也比家猪的大，嗅觉非常灵敏，公猪还长着两颗长长的獠牙，更是不可小看武器。人们说“三百斤的野猪，全靠一张嘴巴”，不是没有道理。
      打猎，是猎人和猎狗协同作战，与野兽的斗智斗勇；是非常刺激，也是非常危险的活动。在一次又一次的较量中，猎人和猎狗并不永远是胜利者。
      我们带着猎狗在山里已经搜寻了一个上午，发现很多野猪的踪迹，就是没有看到野猪，真不知道它们怎么隐藏得那么好。一直到下午4点钟左右，一只野猪终于被猎狗发现，把它从藏身之处赶了出来。
      这是一只重达两百多斤的公野猪，体形庞大，长长的獠牙向上弯曲着伸出嘴巴外，非常凶猛。猎狗们震耳欲聋地狂叫着，把野猪团团包围起来，野猪寡不敌众，只得左冲右突，边打边逃；猎狗则围追堵截，穷追猛打，一路狂叫着、厮打着，追到一处荒废已久的梯田中。
      这处梯田狭长狭长，前后都是三米多高的大岩石垒砌起来的，因为缺水，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周围很远很远都没有人家。
      野猪被堵在梯田最狭窄的位置，后面是石壁，前面是陡墈，左右两边是一十三只猎狗凶狠的攻击，六个荷枪实弹的猎人已经追到了附近。
      野猪已经身陷绝境，我们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力量对比非常悬殊，战斗应该会在一分钟内结束，致命的枪声随时都会打响，这只野猪难逃一死。
      千钧一发之际，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
      野猪突然腾空跃起，扑向左边的猎狗群，左边的猎狗迅速调头躲避；谁知野猪在空中猛然一扭，一弹，看似笨重的庞大身躯划出漂亮的弧线，居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向右边的猎狗群泰山压顶一般当头罩下，右边的猎狗慌忙调头躲避；就在两边的猎狗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的一瞬间，野猪后脚落地，轻轻一点，庞大的身躯几乎平贴着地面弹射而出，一下就跃下了陡墈，其姿势之优美，像一个训练有素的跳水运动员。
      野猪在包围圈中原地起跳、空中转体、弹射而出、一跃而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灵活而又优美，令人叹为观止！我们近距离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大感惊奇，从来没有想到以为是呆头呆脑的野猪，居然是深山里身手矫健的武林高手。
      两边的猎狗差不多是同时回过头来，却发现野猪突然不见了，急得团团乱转，在地面拼命地嗅着，好像在质疑：不可能呀！不可能呀！
      猎狗们的首领——那只全身白毛的猎狗老大，身经百战，反应敏捷，马上就明白过来。只见它低沉地怒吼一声，像箭一样向左边飞奔，穿过梯田，冲下端头的小路，切断了野猪的去路，别的猎狗一窝蜂地跟着追了过去。
      猎狗老大颈背上的毛竖立着，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稳稳当当地拦在小路中间，虎视眈眈地准备发动攻击，援军随后就到。
      野猪却毫不理会，势不可挡地冲了过来，眨眼间就到了面前。猎狗老大勇敢地猛扑过去，野猪仗着体大力猛、毛深皮厚，根本就不躲不闪，突然用长长的嘴巴猛的向上一挑，猎狗老大一下就被挑到了空中！
      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根本就无法躲避，也无法抵挡。
      野猪无可挑剔的一招制敌，却并不恋战，速度丝毫不减，在猎狗群即将赶到之前，飞快地冲出险境，头也不回地翻过前面的山嘴，再也看不到了。
      猎狗老大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重重地摔了下来。它的脖子上被野猪的獠牙挑穿了一个洞，从这边直透那边，伤口并没有流太多的血。它挣扎着站起来，又无力地倒下了，全身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停地咳着血，又急急忙忙地咽下去。猎人和猎狗都聚集在它的周围，关切地注视着它。它还想追击，但是已经力不从心。
      猎人和猎狗的感情和友谊是在长期的战斗中建立起来的，不亚于人与人之间战友情谊，振荣见猎狗老大遭受重创，心疼得要命。其实猎狗老大的主人是我们队上一位复员的志愿军战士，因为他不打猎，所以没有和我们一起来。
      休息了很久，猎狗老大又艰难地站了起来，担心它支持不住，振荣关心地把它抱起来，一起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猎狗老大在振荣的怀里挣扎着要下来——它也不愿意让朋友太辛苦。振荣轻轻地把它放在地上，猎狗老大慢慢地跟着往前走。
      转过几座山，天色已近黄昏，忽然所有的猎狗精神一振，耳朵竖起来，眼睛都盯着对面的山坡，顺着它们的目光望过去，对面山坡上两只野猪正在急急地往山下走，山坡上的灌木向两边分开，每一只野猪都有两百来斤，我们急忙把枪从肩上取下来，猎狗也作好了攻击的准备。可能那两只野猪也发现了我们，停住脚步，突然调转头，拼命地往回跑。
      猎狗们追了十几米，知道距离太远，追击只是徒劳，加上首领重伤，也就无心再战,纷纷回过头来，重新踏上归途。猎狗老大步履蹒跚，顽强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