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湖南知青 (http://2009.hnzqw.com/index.asp) -- 天下知青茶座 (http://2009.hnzqw.com/list.asp?boardid=5) ---- [原创]乡村随笔 烈牛 (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id=31316) |
-- 作者:宇尘 -- 发布时间:2009/2/28 22:18:02 -- [原创]乡村随笔 烈牛 烈牛 今年是牛年,我也来说一个有关牛的故事。一看标题就知道,我所要写的,是一头性情暴烈不容易驾驭的牛。 故事发生在我曾经所在的知青小农场。离我们住房约 我刚到农场时,“干劲足”还谈不上烈,只是性子较急。它力气大,耐力好,干起犁耙活来,比其他牛将近快出一倍。由于它干活时有一股拼劲,所以就给它取了“干劲足”这个名字。真是名符其实呵。很显然,它是农场一头当场的牛,它给农场所作的贡献,赫然排在所有的牛之首。它是一头人见人爱的牛。 “干劲足”的烈性是后来才产生的,也可以说,是由它的急性子发展而来的。那年农场开荒,虽然用拖拉机犁过一遍,但还是有一些地段被遗漏,要靠牛犁来解决。开荒时值夏季,炎炎烈日将大地晒得火热,别说犁地,就是站在黄土岗坡上,汗水都直往下淌,要不了多久,皮肤就被烤得出油。人如此,牛亦然,它们一头头都喘着粗气,只是在人的逼迫下,无可奈何地亡命地干活。荒地上石头大而多,树根粗而密。碰上较大的石头或较粗的树根,一般的牛拉不动,会借此机会停下来休息。此时,非用锄头将石头挖开,将树根挖断不可。“干劲足”则不是这样,它的倔脾气一上来,再大的石头,再粗的树根,它也拼死命地拉。只见它低着头,躬着背,后腿蹬直,前腿刨地,犁被拉得咯咯直响,任你怎么吆喝它停下来,它就是不听。当然,结果只有两种,一是石头被翻出,树根被切断;或是犁绳被挣断,木犁被折断。整个开荒期间,被它折断的犁就有两架,被它拉断的犁绳也有好几付。为此,它也冤屈地受了许多鞭刑。可这些鞭刑不仅没有整掉它的倔脾气,反而令它性格更加暴烈,以至于后来除个别技术好的犁手外,其他人都无法驾驭它。即使这样,在我看来,“干劲足”仍是一位功臣,它开荒的数量,就比其他牛多几倍。 第二年春耕,这是人和牛最繁忙的季节。有那么一天,清晨,正是大家牵牛下田的时候,大个子徐来晚了点,他用惯了的那头牛已被别人牵走,牛舍里只剩下“干劲足”一头牛了。徐大个子的犁田技术非常娴熟,不过,他从未与“干劲足”打过交道,这天似乎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以摸摸这头烈牛的脾气。当然,他对“干劲足”还是存有戒心,因为早有所见,更早有所闻。于是,他顺手在路边砍了根竹鞭,作为对付“干劲足”的杀手锏。开始,“干劲足”还蛮听话的,它跟着徐大个来到田里,老老实实地让徐大个将犁套上,又服服帖帖地犁了几行。正当徐大个春风得意,把自己列入能驾驭“干劲足”的一行之中时,“干劲足”突然站立不动,徐大个那声嘶力竭的吆喝,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徐大个举起竹鞭,照准“干劲足”的屁股狠狠地抽了一鞭,还是纹丝不动。他又使劲抽了两鞭,冷不防“干劲足”猛地转过身,对着自己顶撞过来,身后还拖着那架锋利的犁。徐大个反应还算敏捷,拔腿就跑,“干劲足”在后面穷追不舍。由于心急火燎,脚下一滑,徐大个扑通一声,倒在田里,跌了个背朝泥土面朝天,“干劲足”的两条前腿迅即越过他的身子,他仰卧在"干劲足"的肚皮底下,只要"干劲足"再往前,即使不踩着他,后面拖着的犁也会将他铲伤。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邻近的宫某大喝一声,跑来营救。这一声霹雳似的吼叫,令“干劲足”一愣,它驻足未前,眼光向叫声传来的方向扫去。徐大个趁机溜走,躲过了一场大难。“干劲足”将攻击的目标转向宫某,宫某扭头就跑。当跑到齐肩高的田埂边时,回头一看,“干劲足”即紧贴身后。宫某此时已无路可退,他面向“干劲足”,身体往后一倒,斜靠在田埂上,双手举起,作出防御的姿态,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和无奈。“干劲足”毫不在意,猛地一下,用头顶住宫某的腹部,两只角插进宫某身体左右边的田埂里。熊氏见状又来营救,“干劲足”又将攻击目标对准熊氏。好在熊氏在田埂上面,跑得快,“干劲足”一时爬不上去,这场一牛对三雄的恶剧才算结束。从此,“干劲足”似乎与上述三位结下了不解之仇,只要一见到他们,就气势汹汹,要冲过去,有一次,连牛栏的栏杆都差点顶断,弄得三位用牛都要别人帮忙去牵,上厕所也不敢从牛栏边过。从那天起,除高老老外,其他人都无法再用“干劲足”了。 然而,即使是面对高老老,“干劲足”也没有以往那么听话,每次出工之时,总要先耍好一阵子野性,才开始耕作。为了抢时间、赶季节,高老老只好找个助手,帮他牵着“干劲足”的鼻子走上几圈,让它进入状态后,再放手。而我就是经常协助高老老牵牛鼻子的人,久而久之,我倒是与“干劲足”混熟了,它在我的面前也较为顺服。 深秋的一天,暴雨滂沱,天空一片灰暗。我们没有出工,在宿舍休息。雨点击打着瓦背,当当直响。水流从屋檐倾泻而下,汇入檐沟,然后向四处漫溢。下午四点左右,隐约听见一阵哭声,这哭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凄怆。竖耳细听,哭声越来越大,是从牛舍那边传来的。我们料定出事了,急忙戴上斗笠往牛舍跑,只见高老老斜躺在牛栏的一角,身体下面是一滩鲜血,他的两个女儿站在雨中哭喊求救。抢救高老老的话题暂且搁下不说,单究其受伤的原因,才知是“干劲足”惹的祸。那天,“干劲足”与关在一起的小牯牛斗架,小牯牛显然不是它的对手,被斗得在牛栏里团团打转,没有招架之功,更无藏身之地。高老老闻讯赶到,为保护小牯牛免被斗伤,他打开牛栏,进去劝架,可是,想隔隔不开,想拉拉不走。没料那“干劲足”眼红不认人,用角一撬,将高老老甩进另一间牛栏,大腿上连皮带肉翻卷起小手帕那么大一块,鲜血淋漓,目不忍睹。这次伤势可谓非常严重,连续在县医院住了几个月的院,春节都没有回家过。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 又逢一年开春之时,我们将高老老从医院接回。农场专为“干劲足”伤人一事开了个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人人声讨,个个愤慨,最后决定判其死刑,在春耕前择日执行。我真为“干劲足”感到悲哀,一次不经意的误伤,竟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行刑的那天,风和日丽。早餐后,球场上站满了人,这里暂且作了刑场。大家在交头接耳,关心的并不是“干劲足”的死,而是它怎么个死法。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带“牛犯”上场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牛舍,然而却不见一点动静。原来,慑于“干劲足”的烈性,谁也不敢去牵这头烈牛。高老老突然想到了我,想到我与“干劲足”还有一些交情,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象往常一样,我打开牛栏,拉住“干劲足”,将牛鼻绳拴上,牵着它走出牛栏;它也象往常一样,摇头摆尾,跟在我的身后,全然不知道这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我没有带它直接走进刑场,而是向相反的方向,缓慢地兜了一圈,为的是延长它一点生命。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最后,我们来到篮球架下,大家动手,将它的头紧锁在篮球架的柱头上。这时,“干劲足”才有所感悟,它烈性大发,四只蹄在地上狂乱地蹬踢,刨出一层厚厚的泥土,强健的身躯将篮球架撞得东摇西晃,恰似西班牙的一头斗牛。大家都惊恐地向后倒退,担心它会挣脱。这么约折腾了半个小时,它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高老老说,可以动手了。几名壮汉走到“干劲足”的身边,颇费了一些力气,才将它扳倒。然后,将它的四只脚扎扎实实地捆在一起,再用挑谷桶的大杠压住腿和身子,此时,“干劲足”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只能任人宰割。高老老亲自主刀,当他将牛脖子底下那拖得长长的牛皮一刀一刀划开时,我看见“干劲足”的眼泪滚滚而下。我不知道这眼泪里包含的是忏悔还是哀求,是委屈还是憎恨,不过,它没有叫唤,它在静静地等待死亡。牛皮慢慢地向两边分开,气管、血管、食管均逐渐裸露出来。“干劲足”的眼泪也流干了,化作地上一块湿土。随着最后一刀的咔嚓声,终于结束了它的生命。 “干劲足”走了,在春耕大忙前最需要它的时候走了。我虽然再也看不到它的雄姿,却永远记住了它的刚烈。 |
-- 作者:夜深人静 -- 发布时间:2009/2/28 23:41:08 -- 唉,如此生动的杀牛场景,我好像看到烈牛毛滑贼亮闪耀着乌光,眼睛放射出令人恐怖的红光,两角弯月如铁, 性子刚烈牛哟,你为何伤人而成为主人的刀下鬼? 本来,你是一头好牛啊, 你的耕地速度比其他牛快一倍还有多,你不该是一头难以驯服的牛。 真的不该死,要死也要死在斗牛场,成为斯巴达克式的英雄,我赌咒高老老,“干劲足”的灵魂不死,它去了罗马古战场。 |
-- 作者:宇尘 -- 发布时间:2009/3/1 0:04:25 -- 以下是引用夜深人静在2009-2-28 23:41:08的发言: 唉,如此生动的杀牛场景,我好像看到烈牛毛滑贼亮闪耀着乌光,眼睛放射出令人恐怖的红光,两角弯月如铁, 性子刚烈牛哟,你为何伤人而成为主人的刀下鬼? 本来,你是一头好牛啊, 你的耕地速度比其他牛快一倍还有多,你不该是一头难以驯服的牛。 真的不该死,要死也要死在斗牛场,成为斯巴达克式的英雄,我赌咒高老老,“干劲足”的灵魂不死,它去了罗马古战场。 谢谢夜深人静,我确实为"干劲足"的死感到惋惜. |
-- 作者:孟晓 -- 发布时间:2009/3/1 1:33:37 -- 以下是引用夜深人静在2009-2-28 23:41:08的发言: 唉,如此生动的杀牛场景,我好像看到烈牛毛滑贼亮闪耀着乌光,眼睛放射出令人恐怖的红光,两角弯月如铁, 性子刚烈牛哟,你为何伤人而成为主人的刀下鬼? 本来,你是一头好牛啊, 你的耕地速度比其他牛快一倍还有多,你不该是一头难以驯服的牛。 真的不该死,要死也要死在斗牛场,成为斯巴达克式的英雄,我赌咒高老老,“干劲足”的灵魂不死,它去了罗马古战场。 ——无言! |
-- 作者:九澧山鬼 -- 发布时间:2009/3/1 2:06:04 -- 牛打生,马打熟,牛性子不吃硬的,我嗲嗲说的。我嗲嗲是个养牛使牛的好手,杀牛时牛都是要掉眼泪的,我嗲嗲养的牛被杀时,我嗲嗲不忍心看,生产队分牛肉也不要。杀牛的屠户据说临死时会恨痛苦,遭报应。 |
-- 作者:公社社员 -- 发布时间:2009/3/1 11:50:37 -- 我在生产队目睹过牛被杀时的前期准备。 事先,有人告诉我,牛通人性,要杀它了,它知道。会流眼泪。 牛牵过来,牛便真的流泪。有人用一块黑布蒙上牛的眼睛,我没敢继续看下去。 不过,分的肉也我还是要了。那时生活太苦…… |
-- 作者:夏橙 -- 发布时间:2009/3/1 15:50:56 -- 以下是引用公社社员在2009-3-1 11:50:37的发言: 我在生产队目睹过牛被杀时的前期准备。 事先,有人告诉我,牛通人性,要杀它了,它知道。会流眼泪。 牛牵过来,牛便真的流泪。有人用一块黑布蒙上牛的眼睛,我没敢继续看下去。 不过,分的肉也我还是要了。那时生活太苦…… 我看到的经历的是同样的情景,牛肉吃了,确实是生活太苦了。 |
-- 作者:陌生鱼 -- 发布时间:2009/3/1 18:10:19 -- 以下是引用公社社员在2009-3-1 11:50:37的发言: 我在生产队目睹过牛被杀时的前期准备。 事先,有人告诉我,牛通人性,要杀它了,它知道。会流眼泪。 牛牵过来,牛便真的流泪。有人用一块黑布蒙上牛的眼睛,我没敢继续看下去。 不过,分的肉也我还是要了。那时生活太苦…… |
-- 作者:宇尘 -- 发布时间:2009/3/2 14:31:04 -- 以下是引用九澧山鬼在2009-3-1 2:06:04的发言: 牛打生,马打熟,牛性子不吃硬的,我嗲嗲说的。我嗲嗲是个养牛使牛的好手,杀牛时牛都是要掉眼泪的,我嗲嗲养的牛被杀时,我嗲嗲不忍心看,生产队分牛肉也不要。杀牛的屠户据说临死时会恨痛苦,遭报应。 看来,你嗲嗲对牛是很有感情的. |
-- 作者:宇尘 -- 发布时间:2009/3/2 14:33:38 -- 以下是引用公社社员在2009-3-1 11:50:37的发言: 我在生产队目睹过牛被杀时的前期准备。 事先,有人告诉我,牛通人性,要杀它了,它知道。会流眼泪。 牛牵过来,牛便真的流泪。有人用一块黑布蒙上牛的眼睛,我没敢继续看下去。 不过,分的肉也我还是要了。那时生活太苦…… 是的,牛是一种有情感,通人性的动物. |
-- 作者:宇尘 -- 发布时间:2009/3/2 14:36:11 -- 回复 谢谢孟晓,夏橙和陌生鱼 |
-- 作者:雕刻水 -- 发布时间:2009/3/2 20:21:36 -- 我外公养过一头体键力大性烈的大水牛,全屋场任何人可以给它草吃,单只有我外公和我的一个远房舅舅才可以使它,它老得不能犁地后我外公不准生产队的人杀它,直到它一次跨不过一个小水沟而一头栽倒没在起来。后来我想,难道牛也会脑溢血?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9/3/2 20:36:31 -- 好一幅三雄斗牛图!结局却是如此悲壮而惨烈! 牛啊牛!为什么鞠躬尽瘁一辈子,到头来终免不了一刀呢? |
-- 作者:宇尘 -- 发布时间:2009/3/2 21:45:00 -- 以下是引用雕刻水在2009-3-2 20:21:36的发言: 我外公养过一头体键力大性烈的大水牛,全屋场任何人可以给它草吃,单只有我外公和我的一个远房舅舅才可以使它,它老得不能犁地后我外公不准生产队的人杀它,直到它一次跨不过一个小水沟而一头栽倒没在起来。后来我想,难道牛也会脑溢血? 你外公养的这头性烈的大水牛的命运比"干劲足\'\'好多了. |
-- 作者:宇尘 -- 发布时间:2009/3/2 21:48:04 -- 以下是引用雨后斜阳在2009-3-2 20:36:31的发言: 好一幅三雄斗牛图!结局却是如此悲壮而惨烈! 牛啊牛!为什么鞠躬尽瘁一辈子,到头来终免不了一刀呢? 鞠躬尽瘁这个词用在牛的身上,真是太恰如其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