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梅园
-- 发布时间:2009/9/26 18:3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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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德龄公主著《紫禁城的两年》,的中译本《紫禁城的黄昏-德龄公主回忆录》(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出版秦传安译)中关于慈禧第一次照相的经过(节选): 那天太监到我家里去拿肖像画的时候,顺便把我在巴黎照的几张相片也拿来了,但我决定不给太后看,怕她万一见了这个,要用照相来代替画像,岂不是前功尽弃,因为照相更快,可以免去她坐着摆姿势的麻烦。 然而,第二天早晨,太后经过我屋前的走廊,忽然停下,走进了我的房间,环视四周,似乎想看看我的房间收拾得是否干净、整齐。这是她头一回到我的房里来,我当然很紧张,因为她极少光临女官的房间。我不能让她老站着,但又不便请她在我的椅子上坐下。因为照中国的规矩,皇帝和皇后,只能坐他们自己特殊的椅子,这把椅子总是由到哪儿都跟着他们的随从带着的。我正要命人去搬太后的椅子来,她阻止了我,并说就坐我房里的椅子,正好可以给我带点福气。 太后在房里的一把安乐椅上坐了下来,一位太监送来了茶,我接过茶,亲手捧到太后面前。这自然也是宫里的礼节,表示一种敬意。 喝完茶,太后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查视每一样东西,连抽屉和首饰盒都打开了,看我是否摆放得妥帖。忽然她瞥见房间的一个角落,惊呼:“那边桌子上的图片是什么?”说着,便走了过去,想看个究竟。刚一拿起,就惊奇地叫了起来: “怎么,这些都是你的相片,可比你那张画像要好很多,也更像你本人。先前为什么不给我看?”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她见我被她的问题弄得很是窘迫,就马上换了个话题。她常常这样,当发现我们一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时,就转移话题。但过后还会旧问重提,指望我们这下子能径直回答。 看了一会儿照片(顺便说一句,我穿的都是欧式服装),太后说:“这些照片确实比你的画像好很多。虽说如此,但我应允了的事,是不会翻悔的。不过,要是我再照几张相,总不会对画像有什么妨碍吧。唯一的问题是,我不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照相师傅到我的宫里来。因此照相的事也就不太可能了。” 于是我母亲对太后说,如果太后真的很想照几张相的话,我的一个哥哥倒是曾经研究过一段时期的摄影术,他应该能够做这些事情。 我要解释一下,那会儿我的哥哥和弟弟都在宫里做事,一个管着颐和园所有的电设施,另一个管着太后的私人汽艇。我们这里的规矩,凡满族官员的子弟,都必须在宫中服务两三年。他们很自由,可以在宫里四处走动,每天都能见到太后。太后对这些年轻人一直很慈爱,常常用母亲般的口吻和他们聊天。这些小伙子每天一大早就进宫,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再回去,任何人不许在宫里过夜。 太后听了母亲说的这些,很是惊讶,问,为何从来没人告诉她我哥哥会照相?我母亲说,从来没想到过太后要照相,自己当然更不敢冒昧地向太后提议此事。太后笑着说: “任何你们喜欢的事可以提议,只要是新奇有趣的,我都愿意试试,特别是这种外人不会知晓的事情。”太后马上差人叫来我哥哥,对他说: “我听说你是个摄影师,现在我这儿有些活儿要你来做。”我哥哥连忙跪下。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太后发布口谕,任何人都必须跪下听旨,连皇上也不例外。但女官却可以免却这层麻烦,因为女官要给太后当差,时刻不离左右,太后又总是不停地对她们说话,因此她谕令女官可以不跪,免得浪费许多时间。 太后问我哥哥什么时候可以来给她拍照,必须什么样的天气。我哥哥说,他今夜就回城里,拿来照相机,随太后的意愿,什么时候照都可以拍,天气的好坏对工作没什么影响。于是太后决定第二天早晨就拍。她说: “首先要照一张我早晨去上朝时坐在轿子里的,然后你可以再照一些别的。”她又问我哥哥,要坐多久才能照好?当听到只要几秒钟就足够了的时候,她很是惊讶。又问,照完以后多久可以看到相片?我哥哥答道,如果是早晨照的,当天下午就能看到。太后听了很高兴,说急着想看看这一切是怎么做的。她告诉我哥哥,他可以选择宫里的任何一间房子用做他工作的地方,并吩咐一个太监帮他做些必要的准备。 第二天,天气很不错。八点钟的时候,我哥哥已带了几架照相机在院子里等候。太后走进院子,仔细察看了每一架照相机,说:“多奇怪,这玩意儿怎么就能把人的相给照下来呢?” 在听了关于照相方法的详细解释之后,她命令一个太监站到照相机的前面,好让她通过聚焦屏,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一瞧之下,太后惊呼道: “为什么你的头是朝下的?你到底是用头站着还是用脚站着?”我们又向她解释,照好了以后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对于观察的结果,太后很满意,说这东西很了不起。最后,太后又叫我站到照相机前,她想从镜头里看看我的样子。然后,她又和我换了个位置,想知道我能否通过镜头看出她在做什么。她在照相机前挥了挥手,我告诉了她,她很高兴。 然后,太后走进轿子,叫轿夫抬着往前走。在太后经过照相机前的时候,我哥哥给她拍下了一张。轿子走过去之后,太后从轿里转过身,问我哥哥:“你照了没有?”我哥哥回答已照过了,太后说: “为什么不预先跟我打声招呼?我刚才的样子太严肃了。下次照的时候先要让我知道,我会尽可能显得高兴些。” 我知道太后非常高兴。早朝的时候,我在屏风后面,注意到太后似乎急于要结束早朝,为的是可以多照几张相。这次特殊的早朝只用了20分钟就结束了,这是很少见的。 等大臣们都走了后,我们从屏风后面出来。太后说:“走吧,这会儿天气正好,再去照几张相。” 她走到大殿前的院子里,我哥哥已经在那里架好了照相机,很快就拍好一张。她说她要照几张坐在御座上、样子就像正在听朝的像。 只用了几分钟,我们就把院子布置好了。屏风放在御座后面,踏脚也摆好了,她吩咐一个女官去拿几件衣服来让她挑选。与此同时,我则去拿了几样她喜欢的首饰。她吩咐把她前两次见伊文思夫妇时所穿的两套衣服,以及所戴的两套首饰一齐拿来。每身行头各照一张,这样就照了两张。接下来,她又照了一张穿平常衣服的,没有任何刺绣。照完后,太后吩咐我哥哥将已经照好的赶快拿去洗,因为她急着要看看是什么样子。她忽然对我哥哥说:“等一等,我要去看看你是怎么弄的。” 当然,事先我没考虑到要向她解释冲洗照片的过程,以及暗房等等。现在她既然想了解这些,我就尽我所知道的向她介绍整个操作经过。太后说:“没啥关系,我反正要去看看这个暗房,是怎样的房子也不打紧。”于是我们全都进了暗房,看我哥哥冲洗他的相片。我们搬来一把椅子,这样太后可以坐着。太后对我哥哥说:“你就当我不在这里,像平常一样只管做自己的事吧。” 她看了一会,当看到底片上的图像很快显出来了的时候,她非常高兴。我哥哥把底片举到红色的灯光下,使她可以看得更清楚些。太后说: “看上去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能看得出这是我自己,但我的脸和手为什么都是黑色的呢?”我们跟她解释,当印到纸时,黑点就成了白点,白点反倒变成黑点了。她说: “哦,是这样。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这对我来说,倒真是件新奇的事,只希望我的画像也能像这样就好了。”接着又对我哥哥说:“在我午睡醒来之前,先不要弄好,我还要看呢。” 三点半的时候,太后起了床,没花多少时间就穿好了衣服(这可不是平日的习惯),径直就去了我哥哥哪儿。我哥哥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让太后看他怎样洗印相片。 时值夏季,又正是下午四点左右,艳阳高照,光线充足。太后看了足足有两个小时,看到一张张相片慢慢显影,她十分高兴。在细细检视那些照片的时候,她手里一直拿着最开始洗出的第一张,等到回头再看手里的这张时,发现完全黑成一片。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惊呼: “怎么变黑了?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兆头?”我们向她解释,照片印出来后还要洗,否则暴露在强光下就会变黑,就像刚才一样。太后说:“倒是有趣得很,还要费这许多手脚。” 相片印好后,我哥哥就把它浸在一种化学药水里,最后再用清水漂洗。这回太后看到图像已经很清晰了,便更加惊异,喊道:“多神奇!全都活灵活现。” 全部工作结束之后,太后把所有照片都拿回自己的房间,坐在她的龙椅上,一张一张地长时间盯着看。甚至拿过自己的镜子,比较照片上和镜子里的自己是否一样。 这些时候我哥哥一直站在院子里,等候太后进一步的指示。太后忽然想起此事,说: “糟糕,我竟全然忘了你哥哥,这可怜的家伙一定还在等我的吩咐。你去告诉他—不,还是我亲自去吧。他已经忙活一整天了,我去对他说点什么,好让他高兴高兴。”太后吩咐我哥哥,每张照片洗印十张,所有的照相机先都留在宫里,明天还要继续拍照。 接下来的十天,一直阴雨连绵,这使得太后很是着急。因为在天气放晴之前,是不可能再照相了。太后想就在大殿里照几张,但室内太暗,高处的窗户又全都用厚纸糊着,只有底下的窗户能透些光进来。我哥哥试了几次,没能照出一张好点的相片。 下雨的这些日子,我们搬到了西苑,因为皇上要去地坛祭天。这是每年这时候都要举行的仪式,并且每年的行程也大致相同。今年由于下雨,太后吩咐沿着昆明湖的西岸坐船去。在皇上的陪侍下,太后上了船,向西直门的方向进发,到达最后一座桥的时候,我们就上了岸。轿子已经等候在那里,于是我们乘轿到了西苑门口。在那里,我们再登舟渡湖,约有一英里的路程。船行湖上,太后看到湖里的荷花开得正盛,说: “我们在这儿至少要呆三天。我希望这几天天气能好起来,我要坐在敞篷船里,在湖面照几张相。我还有个好主意,我要扮做观音照一张,叫两个太监扮做我的侍者。所需的法袍是以前做的,我偶尔也穿穿。碰到叫我生气或烦心的事,我就扮成观音,这样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像自己就是观音了。这对我大有好处,因为这会让我记着自己应该显出慈悲为怀的样子。有了一张这个样子的照片,我就可以经常看看,记得自己应该怎样。” 到达太后行宫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虽然地面仍有些泥泞,我们还是步行去了太后的卧室。太后有个怪脾气,就是很愿意在雨天出行,并且还要步行。如果雨不是特别大,她连伞都不愿意用。太监总是帮我们带着伞,但太后如果不用,我们当然也不能用。所有事情都是如此。太后要走路,我们就得跟着走;太后要坐轿子,我们也不得不钻进轿子。唯一地例外,就是当太后走得累了,就有她的黄缎椅子伺候,而我们则必须站着,在太后面前是不准坐的。比起紫禁城的宫殿,太后更喜欢她西苑的行宫。这里环境优美,就连太后的脾气也跟着好了许多。 这天太后叫我们早些休息,因为走了这么远的路,大家都很累了。还说,明天如果天气好的话,她打算照几张相。 然而,天气到底还是让太后失望了。接下来连续三天都在下雨,这使我们不得不在此多呆几天。最后一天,天气放晴,我们照了几张相,就回了颐和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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