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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崽山冬话  (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48&id=30256)

--  作者:岩利
--  发布时间:2009/2/14 22:52:48

--  猫崽山冬话
从我插队的小村往南,蹚过一条苔衣盘结的溪涧,便上了冈坡,桃川土话,冈坡唤作冈堖,我们 人乡随俗,也便不叫冈坡了。冈堖上遍是矮矬矬的枞树和灌木杂草,冬日里枯风一吹,萧萧作响,竟如女子轻轻泣诉。因与广西接壤,这里不但民情风俗,便是山川景物,也融入了浓郁的苍梧风韵。放眼望去,溶岩石山各呈姿态,重重叠叠,且山山有洞。队里每年烧石灰的原料,即取自这些石山,其中一山甚身奇,跃跃然有动感,状如蓄势待发的老猫,加之山腰洞口因草木覆盖,在阳光下幽幽闪光,从侧面看,犹似耽耽虎視的猫眼,不知始自何时,人们都将这山唤作猫崽山。猫仔山正前方是一座光秃秃的小土丘,与猫仔山比起来显得有些委琐。像是一只惊逃窜的老鼠,于是,猫仔山这名字也就更加名副其实了。入冬以后,队长安排我去冈堖上养大排牛。每当暖和和的太阳从山背后慢吞吞爬出来时,村里的老鳏夫玉圃伯爷便领着我们几个牛倌吆喝着牛群上了冈堖,冈堖上满是荆棘,只有在拦牛时,玉圃伯爷才会把腰带上掖着的一双草鞋取出来穿上,其余日子,无论做什么工夫,他总是光着脚丫儿。我们将牛赶到猫仔山附近,牛们悠闲地甩着尾巴尽情享用,时或抬起头来望一眼养牛人,然后懒洋洋地发出一声长哞。养牛人趁此机会,有的割草,有的的劈枞丫,还有的便挖野树蔸子,只有我和玉圃伯爷歪躺在桐子树下,无精打采地望着天上浮游的云絮……玉圃伯爷是外来户,脸上刀刻似的皱纹仿佛记载了他的沧桑岁月。有一次,上级领导安排我替他写家史,我掏出纸和笔,请他倒倒苦水,玉圃伯爷倒也爽快,将竹兜烟杆在树墩上敲敲,装上烟后眯着双眼使劲唆了一口,轻轻咳咳便说开了:“那一年……”我正准备记录,忙截住他的话头问是哪一年。“哪一年,六零年呗……”我心里一慌,手里的笔和纸都落在地上了。玉圃伯爷还要往下说,我环顾一下四周,赶紧用旁的话岔开了,这时 候山脚下突然有人大声喊:水牯打架了!玉圃伯爷咋地弹起来,草鞋也来不及穿,抄起牛鞭便奔了过去……莫看牛们憨厚木讷,其实也是有情之物,它们敢爱敢恨,从不作态,爱起来抵角嬉戏,耳鬓厮磨,情到浓处时亲昵做爱,旁若无人;恨起来厮拼恶斗,蹄声飞扬,霎时冈堖上便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人们仿佛置身于金戈铁马的古战场,无不骇然悚然。 …… 小村人一年的农事活动中,烧石灰占了很大的分量,每年新谷入仓后队里的男女劳力便磨刀霍霍,一齐上了冈堖,装窑、割草、烧石灰,平日里寂寂的猫仔山便添了许多笑闹声。灰窑点火那天,猫仔山脚下早已架上起几口大锅,队里的男劳力日夜守候在窑前轮流往窑膛里丢草把子,这火,是万万歇不得的,谁也不敢稍有懈怠,也只有在这时候,吃饭才能从萝匍菜碗里偶尔翻出几点肉末来,逢着队里卖了甘蔗,兴许还能闹口酒喝呢…… 夜深了,窑顶上青烟袅袅,橘红色的火舌从石块的缝隙间不屈不挠地向外伸吐,我们和衣坐在窑顶上听人讲古,不知不觉间有人抱着膝头睡着了,冬月的清辉冷冷地撒在峭拔的猫仔山上,我全 无睡意,听装窑手建宝说,只要爬到窑顶上手撘凉棚放眼一望,南京上海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说得神乎其乎,南京上海与我无缘,倘能睥一眼自己日夜思念的乡关,已经很满足了,我想。 似乎没有人真正爬过猫仔山,一个叫灿子的少年说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和我爬上去看过究竟。灿子贫农出身,小我两岁,在公社农中读书,他爹老子是个剃头匠,见天挑着担子走东乡串西乡替人做顶上工夫,每月按规定给队里交款子称谷。有一天,我发现灿子手里摆弄着一支破钢笔,那笔很式样很旧,笔挂脱了,笔身开裂,用细麻线一匝一匝地缠着,我心里顿时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后来我送了一支新钢笔给他,灿子接过笔左看右看欢喜不尽。不想几天后他却将钢笔送回来了一脸沮丧,言不由衷地说着客气话。我问了半天,才知是队干部听说这事后找了他,说他父亲是剃头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贫农,因此不能与知识青年交朋友,限令他将钢笔 还给我,我告诉他,这笔是我自己自愿送的,与别人毫无关系,可无论怎么说,灿子就是不肯接……事情过去许久了,我心里一直感到很欠疚。 灿子似乎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依就和我一样天天 在队里出工,只是再已没有提过爬猫仔山的事了。 ……九年后我终于回了故乡,尽管身处喧嚣的都会,可心里依然装着猫仔山,装着岁月长河已经流逝的许多人和事。灿子、玉圃伯爷以及那些極具性情的牛们不知别来无恙否? {学打字,摘自《凄惶的牧歌》}
--  作者:永明马灯
--  发布时间:2009/2/15 18: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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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利的文字,读来别有一番风味。却原来是久仰的江永“左公”,还盼“左公”的新“牧歌”呢。


--  作者:笑对人生
--  发布时间:2009/2/15 21: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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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永明马灯在2009-2-15 18:40:24的发言:

   岩利的文字,读来别有一番风味。却原来是久仰的江永“左公”,还盼“左公”的新“牧歌”呢。

还盼“左公”的新“牧歌”呢。我们共同期盼
--  作者:丘山傍渡
--  发布时间:2009/2/15 23: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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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着岁月长河已经流逝的许多人和事。灿子、玉圃伯爷以及那些極具性情的牛们不知别来无恙否?

确实难以忘怀哦


--  作者:岩利
--  发布时间:2009/2/16 18:5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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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永明马灯、笑对人生、丘山傍渡诸友读稿并点评。祝各位江永战友身体健康,家庭和睦,期待能够“二十年后再相逢”。
--  作者:李姐
--  发布时间:2009/2/19 1: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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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盼“左公”的新“牧歌”呢。我们共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