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送我回桃川 再回桃川,时年刚过花甲。 约正午时分车抵桃川,几个摩托车手认定我是长沙来的老知青,忙问是下放在哪个村的。因不是墟日,街上只有些零星摊担,并不热闹,但久违的老街和熟悉的桃川官话使我感到分外亲切。旋即搭乘摩的赶往下白象村。当年的泥石小路,几经迁变,已成平整宽阔的水泥大道,两旁果林茂密,翠色诱人,熏风一吹,送过来浓浓的橘柚清香。摩托车手告诉我,现在江永已村村通公路,下白象到桃川,无论坐什么车,顶多也就十来分钟,不禁感叹不已,遥忆当年,挑着百十斤担子赶桃川闹子时,出村便是凹凸不平的窄窄田埂,过了新宅凉亭才算上了“官路”,所谓官路,不过是稍宽一点的泥石路,天晴还好,倘是雨天,泥泞水滑,跌跌撞撞,其实难行。 记得2004年回小村时,还没有水泥公路,时隔4年,这里不但公路四通八达,村里村外到处都能见到大大小小的农用汽车,且村民们新盖的房子也越来越讲究,村前公路旁,村后小溪畔,不乏式样新颖气派的宜居宅院,院内茉莉、吊兰、美人蕉等花卉枝叶扶疏,绿意盎然。老村长领着我满村转悠。电话电视摩托车在小村已很平常,令我没想到的是,许多农家开始有了新书架,有的家里还订了好几种书报,耋耋老人戴着老花镜子坐在沙发上读书看报成为一道崭新的风景。 当年承载着太多梦想的知青屋,经过几十年风雨剥蚀,早已成断壁残垣,房里房外,齐人深的芃芃野草仿佛喻示着一段荒谬历史的淡出。站在这座行将湮灭的废墟前,眼前倏地浮现出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说不清是悲哀还是失落,一阵酸涩的感觉油然涌上心头…… 赶桃川闹子那天,我特地起了个早床,老村长说现在赶闹子不用走路,其实不必起那么早。从容喝过油茶,他陪我悠悠哉哉来到村口,两辆农用车早已停在路旁,司机和一位八旬老者忙邀我坐驾驶区,恭敬不如从命,车抵桃川,正待付车资,老者拦住抢着替我付,司机又执意不肯收,无奈,只好请老村长回村时垫付。 才八时多一点,闹子上已是人头攒动,盛着蜜柚、石榴、香姜、烤烟、排馓、腐竹等山货果品的筐筐篓篓在街两边次第排开,猪牛羊肉一边边摆在敦敦实实的屠案上,任人选割。不远处河洲上溪水淙淙绕街流过,宛如一位美丽的少女于晓雾晨霜中轻抚古筝,别有一番意境。卖凉粉猪血茶叶蛋的小贩在各自的地盘上静静地守候着食客光临,生意的好坏,于他们似乎并不重要,图的就是“赶闹子”这份浓浓的桃川民俗韵味……我漫无目的地在人丛里穿梭,为的也是听听喧嚣闹热的市声,寻找40年前那些熟悉的面孔,体味一番“赶闹子”带来的身心愉悦。一路走来,好些人用眼光和我打招呼,他们那古铜色的面孔上似乎都憨憨地大写着一个“笑”字,使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兴许他们或他们的父辈早年曾与我一道挖过水库吧,正沉思间,一位大姐快言快语问我是不是长沙回来的老知青,且将剥开的半边蜜柚递过我手中,我具实相告。“你们那刻吃了那么多苦,真不容易啊。”我努力思索着,猛然想起,这位大姐不就是当年水库宣传队的三妹吗? “农业跨纲要”时,一曲《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唱醒了源河两岸的峡谷青山,曾迷倒过无数前来挖水库的后生子。三妹告诉我,她如今已做奶奶了,老头子有一份退休工资,家里盖了新楼房,儿子也买了辆东风大卡跑运输,如今什么都不缺,只可惜自己年纪大了……我劝慰她,年纪大了不要紧,只要身体好就行,好日子长着呢。 近晌午时,我终于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挤了出来,折回到略显冷清的老街,为的是看一看当年粮站那幢青灰色高楼,据闻这座高楼始建于民国初年,当时唤作“当铺楼”,楼高七层,构建坚固,历经战乱而毫发无损,尽管如今新街高楼林立,可这幢见证了桃川沧桑巨变的古堡式建筑并不曾冷落,登楼远眺,只见四面青山尽得苍梧风韵,玲珑秀丽,各呈姿态,一马平川的桃川峒,果林泛绿,稻谷金黄,阡陌田畴间公路如玉带般蜿蜒飘逸。 时在深秋,这湘南边陲的膏腴之地,山水美,人情好,桑竹、鱼池、小桥、流水更是处处流金溢彩。桃川,好一个令人不酒而醉的温柔之乡。 文:岩利 图:帧帧:编辑:临风独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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