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剑胆琴心
-- 发布时间:2009/5/22 22:12:46
-- 当兵入伍梦成空
我父亲年轻时当过兵,而且是机枪手。小时候看见父亲当兵时的一张照片, 是他佩着 印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胸徽,席地而坐,身前架着一挺机枪,好神气好威风的。于是我心中很早就有一个宏愿:长大了要去当兵,保家卫国。当时的社会,对军人是很看重的,我们从小也是受到对军人要崇敬尊重的教育。当时军人的社会地位很高,记得作家魏巍写过一篇歌颂抗美援朝的志愿军的文章,题目好像是“谁是最可爱的人”,还被编进了我们的小学语文课本中。社会上的姑娘,一旦和军人恋爱,即使还没成亲结婚,别人也不得染指,否则就会以破坏军婚论处,惩罚最重的甚至会被判刑。既然社会这么重视军人,又受到家庭的影响,对充满阳刚之气的军人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当兵也就成了我梦寐以求的事。七零年,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应征人伍了,他到部队后的第一封来信就说他在解放军这所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这座革命的熔炉中等我,他相信我一定能实现自己当兵的梦想。这样一来,我当兵入伍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了! 我日日盼,夜夜想,就在这种日思夜想之中,我从学校毕业下乡了,也年满了十八岁,达到了征兵的年龄。我又掐着指头算,翻着日历数,只盼着冬季征兵工作开始。可是刚下去的头一两年,并没有到我们林场来招兵,我想也是空想,盼也是空盼。每年冬天看见别人胸戴大红花,被人们敲锣打鼓送进军营,我总是怅然若失,真的到了食不甘味、寝不安魂的地步! 就在这种失望—-盼望—-再失望—-再盼望的轮回中,我每天工作还得干,每年还得照样地砍山、整地、植树。 大概是七五年秋末的一天,我们正在整地。时值正午,有知青送饭来了(因工地离住地有好几里路,我们午饭都不回住地吃,而由知青轮流着担负送饭的任务)。饿痨了的知青们争先恐后地奔上去,有的抢两钵饭、有的抢三钵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样一来,有些人也就没饭吃了。按照不成文的规定,没吃到午饭的知青就可以收工回住地。但一来一回需要在路上花很多时间,所以这些人即使回住地吃了午饭也就不需再回到工地劳动了。就是这不成文的规定,让我们钻了空子:我们是故意这样安排,轮流着让一部分人多吃一点,另一部分人没饭吃了,这样就可以轮流着让一部分知青早些收工回去休息。本来这也是领导对我们的关心。但我们这么做也自有其原因而不能被责之以偷懒:一,当是社会上流行一句口号是“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而林场提出的口号则是“抢晴天,抓阴天,麻风细雨当好天”,这句口号看来没问题,但在具体工作中,我们却常常被要求“大雨大干,小雨猛干,没雨拼命干”,因此,领导常常给我们的工作任务加码,即使你今天努力把工作指标完成了,明天就会把你的工作指标提得更高,似乎我们身上有使不完的劲、有无限的潜力;其二,因林场工作的特殊性,我们一年四季总是没有闲的时候:春季植树造林、夏秋冬三季先是砍山(即将一座座山头上经采伐后剩下的小毛竹、杂树、灌木全部平地面砍掉并在其晒干后点一把火焚烧),然后是整地(将被烧得光秃秃的山地用锄头翻挖一遍并按一定的间距挖出栽树的坑来),而且每年的秋冬季节,还要进行所谓的大会战,在此期间,有时甚至是清晨三四点钟就起床,待摸黑走到工地时天还没亮。至于东方刚现出鱼肚白时我们就去上工,那更是家常便饭了。这样长期超负荷的劳累,已经使我们的体力消耗殆尽;其三,有的知青已被招工走了,当时是按各单位招收自己的子弟这种政策来招工的。因为这一政策的限制,有的知青即使表现再好,但他父母的单位或系统不来招工,他也仍然只能留在林场继续修理地球。这样,就使得部分知青认为干得好也是白搭因而对前途失去信心。有了这种种原因,我们的工作热情也就大不如前,有时是宁少干而不愿多干了。 但俗话说把戏不可久玩。这种鬼点子,我们还只玩两三天,就被识破了。这天,没吃饭的知青刚好收工走,当时在工地负责的工区支部书记兼林场民兵营长陈楚材发现不对劲,就对我们说“你们不吃饭我没意见,但你们提早收工我就有意见”。我当时正在整地,也在为我们的“阴谋”得逞而窃喜,听他这么说,就开玩笑地回了一句“陈支书啊,你这话不对。你应该说:你们提早收工我有意见,你们不吃饭我也有意见”。他也正在干活,没注意到我是在和他开玩笑,还以为我批评他,于是很不高兴,脸色很不好看了。我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还在一味地说着玩笑话“你不能只关心生产而不关心我们知青的身体呢”。陈支书当过兵,平常也和我们说说笑笑,甚至经常和我们在一起唱唱歌,(我记得他最喜欢唱的是“数九那个寒天下大雪”)。但这一次先是不满部分知青的使伎俩提早收工,此时又以为我是故意在众人面前丢他的丑使他难堪,便没好气地回了我一句“我没那个水平。”我那天也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压根儿没发现他情绪的变化,一边干活一边又鬼使神差般地继续着我的玩笑,竟对他又说了一句“没水平你就向我 学习噻”。这一来可不得了了,陈支书忍无可忍,骂了一句“狗屁”!我一听口气不对,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此时脸色铁青、双目怒睁、胸部鼓胀、双手紧攥着锄把,似乎要把我捏碎!我不看则可,一看他那样子,我也来气了。心想我不就是和你开开玩笑吗?你以前不也经常和我们开玩笑吗?即使不开玩笑,我的话本身也没错呀,未必你要以支部书记、民兵营长的身分来压制我?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我今天就是要和你理论理论!想到这里,我的情绪也急转直下,虽心里说要理论理论,但因为情绪的恶化,哪还有心思讲道理?口里竟发狠似地蹦出一句“你再骂一句看看”!陈支书恼羞成怒,这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又骂了一句“狗屁”!我本是个楞头青,好冲动,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长期的知青生活又使我积怨太深,加之我成天累死里活地干,却不能为家中患有肿瘤多年、现颈部因此溃烂而天天忍受病痛折磨的母亲筹到一分钱医药费的惭愧、内疚、愤懑此刻一起涌上我的脑际。我也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举起锄头狠狠地向陈支书挖去!陈支书毕竟是当过兵的人,而且当时还年轻,所以身手敏捷,说时迟,那时快,迅速向身旁一坡下跳去,躲过了这一劫。既救了他自己,也救了我一命! 本来事情是相当严重的,但谢天谢地,毕竟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因双方当时都在气头上而各有过错,此事也就不好追究,因而不了了之了。我们本来关系也不错,不久,我就和陈支书和好如初了。 这年冬季,征兵工作开始了。这一次不但招知青,而且我下放的林场也有名额。这真是我的福音啊!于是我迫不急待地报了名。 当时我的身体非常好,下乡几年,我没休过一天病假,甚至感冒也没患过一次。我父亲解放前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兵的问题也早在七一年就被甄别为苦大仇深,被抓壮丁,且后来投诚参加解放军,应享受复员军人待遇。我的家庭出生是工人。这些条件,对于我当兵体检和政审是不会有丝毫不良影响的。换言之:只要林场方面同意我走,当兵一事,我也就十拿九稳了。而我虽然自知脾气不好,但工作还是吃得苦的。七二年下乡,当年年底就被选为永兴县第一个“知识青年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团”的成员之一先后去湘永煤矿子弟学校和我的母校永兴一中演讲,后来又参加了县里的知青先进个人、先进集体代表大会。这些经历和荣誉,无疑会为我当兵起到很好的作用。于是,我天天盼望着征兵工作步伐加快,以让我尽快地实现自己当兵入伍的美好愿望。 我想得太美了!我想得太简单了!横亘在我面前的是一道我无法逾越的障碍!它象一片汪洋,淹没了我的梦想;它象一座冰山,把我火热的心压得冰凉;它象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吞噬着我理想的灵光! 在研究入伍推荐人员名单时,陈支书一锤定音:要把我“这位敢于反潮流的好同志留下来”!他既是我们工区的支部书记,又是负责全场征兵工作的民兵营长,手握大权,一言九鼎啊。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我“敢于反潮流”是指的哪桩事,但我知道、想必读此文的朋友们也知道了:我当兵没走了,入伍梦成空!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不想再对当年的这件事作个什么评判。尽管我当时也觉得陈支书是欲加之“功”何患无辞,但平心而论:陈支书光明磊落,还真不是个会使坏的人。他之所以把我留下来,我想总会有他的理由。我只是把此事记录下来,因为这是我五年多的知青生活中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如此而已。 (多亏了白云悠悠版主的指教,我终于把这篇文章发上来了。特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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