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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布衣湘人 -- 发布时间:2009/8/22 0:30:15 -- [转帖]知青生活小说系列(三)《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下) 5
为怕插晚稻时土硬,田里仍灌着水,水是热的。我弯下腰。以髋关节为支点,把身体折起来,折成一个锐角三角形,一天十多个小时,这非得有点天才。我连“地才”都够不上。当年我就不是一个好庄稼汉,今天则更不中用。一排十多人,老奶奶都割到了我前头。大树割完了自己的一行,从那头迎我割来。当年挑担时扭伤的腰在疼痛,我直起身子,拍掉叮在脚上的蚂蟥。 头在发晕。
那些天真要命,太阳肆无忌惮地朝地面发射它的光和热,只一个星期,我的背上就烤脱了两层皮。狗热得把舌头拖出老长。牛热得躺倒在田里呼呼喘气,任你再抽再打,就是不起来。靠河的田埂用稻草遮着,怕牛见了水跳下河去。“力尽不知热,但觉夏日长。”就在太阳快要下山的那会儿,我中暑了,像一个转不动的陀螺晃了两下,摔倒在稻子上。 老孙和大树拽头拽脚扛我回家。等我醒来,发觉自己睡在门板上。小文坐在一旁为我打扇。 “活了活了!”她说。 这叫什么话?我浑身觉得难受,当然,最不舒服的还是脖子。我让小文把镜子拿来。天哪!脖子上一道红一道紫的,我要还不赶快醒来,准被他们弄成斑马了。这种最土最土的刮痧疗法,真亏他们下得了手! “喂喂,”我说,“这还能叫头颈吗?” “我刮的,有两下子吧?”她居然还来表功。 “多谢多谢!”我哭笑不得。 大树进门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他把碗递给小文后,进里屋去了。小文将调羹凑到嘴边试了下温度,命令我: “躺着。不许动。” “老崔,想吃你就吃上一口,别这模样。你不怕人笑话?” “我管得着他们吗?我愿意!”说着她朝我看了一眼。 啊,我一下子就懂了,她的眼神是说,不管有没有一个叫王大树的人,她始终是我的老崔。 “那么,我也愿意!”我毫不含糊地说。 喝完了。小文见我东张西望,便向屋里叫道: “大树,给他支烟抽,不抽,他还得昏过去。” 一包“江淮”烟隔墙飞出,正好落在我头上。 6
我至今不明白,小文为什么给我寄来这么封信:“我不爱你了。你自由了。不许来信。”一共十三个字加三个句号,却看得我眼睛发疼。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寄给我那张结婚照。照片上的她微笑着,可在我看来,笑得有点苦相。她是让我死了心么?是想伤害我么?是要我祝贺他们么?天知道!我决不会祝贺的,但我宽容。这还不够么? 要是认真地回忆一下,这样的结局是在六年前的那个冬天就预示了的。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层。 “老崔!我胃里找到瘤啦!”我喜气洋洋地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把它割了吧,毛毛,听起来怪可怕的。” “哪里,听起来怪可爱的。瘤!瘤!”我试着念了两遍,“你听听,有比它更好听的吗?” 我是说,多亏这个瘤。根据“病退”条例,用不了几个月,我又能拿到上海户口了。在我的个人史上,这无疑是划时代的大事。要知道,瘤可不是谁愿意就有了,任你花多少钱也买不到。 “真倒霉,我有一个健康的胃。”她意识到这点后,垂头丧气了。 我开始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我竭力装得满不在乎。谁知我把话说错了。 “不愁不愁,有我吃的就少不了你。” “呸!我不是鸡,用得着你来养吗?”她似乎生气了。 既然找不到话说,我就不再说话。她的手玩弄着我破棉袄上的纽扣。过了一会儿,她说: “傻小子,愿意为我留下么?” 我愿意吗?也许,我应当站起来表示,为了爱情,我俩死也死在一起。我们再等五年,或者十个五年?我这样说了,她难道会笑吗?除非苦笑!坦白地说,我一年都等不下去。总之,我什么都没说。说那些没气力的话,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你去吧,我怎么能拉你。”她轻轻地说。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毛毛,回去了,要是有姑娘缠着你,你怎么办?” 这又是一个难题,不过相对说容易回答。 “你说过,像我这种傻小子,除了你谁要?” “没说过!我可不是收破烂的。”她赖得干干净净。“你听着,她们可以爱你,你可不准爱她们。” “为什么?” “为我。坏蛋,你感冒了,不许碰我!”
等到大树在桌上摊开棋盘,已是“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的时候。我的象棋和大树的一样臭,但也没到臭不可闻。 “你还欠我五个鼻子,”他晃了一下巴掌,“想赖账么?” “爸爸,我帮你刮!” 女孩爬到我腿上,用她细细的手指在我鼻子上按了五下。过去,无论谁输棋,都给小文刮了去。她的手真重。 “坐好了,等会刮你爸爸的。”我说。 大树看了一眼我的手表,“小星星,该睡了。听话!” 大树给女儿脱去鞋子,抱起她在屋里来回走着,边走边哼着歌,哄她睡着。我把蚊子赶出蚊帐,大树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掩上帐门。 “大树,反正放假了,跟我回上海。过去,我们几个从来是一路走的。” “回家?”他看了我一眼,“家里反对我们结婚,我不求他们。” “你得了吧!犯得着吗?” 他摇摇头。我们不再说话,闷着头下棋。棋盘上的子很快只剩下了一半。我正在为我的老将痛苦时,他却把棋盘一掀。 “我输了。等你有了孩子,让他来刮吧。” 到这时,我能做的最适当的事就是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你上哪儿?”大树问。 “上黄毛家,明早上再过来。” “用不着。她去开会了,今晚不回家。” 我失望极了。但我不让自己问下去。这时,女孩的脑袋从帐门间探了出来,这是她说的: “妈妈死了。妈妈睡在大埂下。” “死了?” 我像在呻吟。大树没看我,他说: “死了。失足淹死的。睡吧,我倦了。” 他吹熄了灯。
“做梦!” 我俩躺在河滩上,小文数着天上的星星。 “叫不叫?” 她掏出一封信,在我的眼前扬了扬。我已有一个多月没接到家信。 “快给我,给我就叫。”我说。等我一拿到信,我立刻告诉她,“你等着吧!” 上当的并不是她,我手里攥着的是个旧信封。她笑得跑不动了,我追上去抱起她来。 “坏东西,把你扔到河里去!” “有人。别闹!” 一想到家,连星星也变得不可爱了。我抽起烟来。她受不了烟味,把它扔到河里。她说: “喂,告诉你,昨晚我做了个好梦,可有意思了!” “梦见队长死了吗?” “梦见你调走了。调到哪儿,你猜。” “大工厂!”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尽想好事。告诉你,在龙华火葬场。死人真多,烧也烧不完。你那张脸就同现在一样难看。”说着,她竟一个人拍起手来。 “晦气!” “喂,我死了也请你烧,好不好?可别把我烧得半生不熟的。”她又笑了。 我可没笑。我不想听这些,于是捂住了她的嘴。 “我们活着,活得像长江一样古老。”我说。 “我们活着,活得像长江一样年轻。”她说。 9
借助拂晓的天光,我在大埂下找到了小文的墓。坟头朝向东方,那里是我们的家乡。坟的四周收拾得整整齐齐,我能做的只是站着,站着。记忆中的一切全部消失了,眼前只有五个模糊的字:
“舅舅,妈妈睡在这里。爸爸让我送送你。” 不知什么时候,女孩和她的小狗来到我的身边。小狗朝我晃动着尾巴。 “让她睡吧,她累了。”我抱起孩子,“你不叫我叔叔了?” “爸爸让我叫舅舅,爸爸说,舅舅是妈妈的好朋友。” “是的……是的……我也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舅舅,你不要哭,大人都不哭。爸爸让我亲亲你,你喜欢吗?” “喜欢!” 我抱紧孩子,脸贴着她的脸。我向能够听到我声音的天地河流发誓: “我发誓,永远不再踏上这块土地!” 孩子呆呆地看着我。我把她轻轻放到地上,留出回家的钱,将剩下的放进一个旅行口杯。 “小星星,这杯子给你,里面的纸给爸爸。” “不要不要!”她把脑袋摇了又摇。 “拿着。舅舅阔了。” 我弯下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随后,从墓边摘了朵野花,给她插在头上。 “回家吧,小星星。从那儿绕过去,不要走河边。” 孩子和狗一前一后朝村子走去。 我走上大埂,向远处的村子挥了挥手。我不敢肯定,大树是不是在望着这里。 坟前,烟仍在飘着。
陈村原本是黄山脚下一座水库的名字。当年,一个叫杨遗华的上海知青,因为那片水域的辽阔,也因为那片绿水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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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灵玉 -- 发布时间:2009/8/22 11:35:34 -- 借助拂晓的天光,我在大埂下找到了小文的墓。坟头朝向东方,那里是我们的家乡。坟的四周收拾得整整齐齐,我能做的只是站着,站着。记忆中的一切全部消失了,眼前只有五个模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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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双江 -- 发布时间:2009/8/22 15:12:10 --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陈村水库已更名太平湖,水库陈村不复存在了,而作家陈村却成了一个品牌。 让我们又看到了一个品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