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湖南知青 (http://2009.hnzqw.com/index.asp) -- 游客晏生专栏 (http://2009.hnzqw.com/list.asp?boardid=115) ---- [原创]金麦的岁月------独守老木屋 (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115&id=9891) |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8/4/23 21:29:34 -- [原创]金麦的岁月------独守老木屋
1967年的7、8、9月正是武斗之争的高潮,造反派与保皇派之间的斗争越搞越凶,影响了交通和邮局。我和家人失去了联系,那时候我多么盼望家里来信。 夜晚,我独自坐在火塘边烧火做饭,老鼠从身边钻来钻去,像跟我作伴。夜静了,我躺在床上,两眼直盯着天花板,我想妈妈和哥哥,她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总不回信。我想知青们,自从他们都走了,我整天孤单单的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只盼望武斗快点结束。 还有好多个夜晚,我被老鼠打架声惊醒;再也无法睡着。孤独寂寞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回忆,我回忆起小时候我们的一家人: 我们共父异母的兄妹有15个,大哥在旧社会就结婚了,解放后进了湖南省保险公司,住进了保险公司宿舍,有了几个孩子。 二哥在北京读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内蒙包头钢铁公司。 三哥也结了婚,有了两个儿女,他俩口子都参了军,也许是父亲的关系,都分配在北京总政当军医。算兄弟中混得最好的。 四哥在家养病,他一直患有肺病,但还在坚持学习,他打算考大学。 五哥1951年保送到航空学院读书,毕业后当上航空机修师,在山东。 六哥在七中读书,她的妈妈到北京三哥家帮他们带小孩。他和我们住在一起。 七哥比我大三岁,和我一母所生。我母亲生了四个儿女,两个女儿(我称六、七姐)都幼年夭折。 五姐才几岁的时候,她母亲就与人私奔了,我母亲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把她当亲女儿一样。也是父亲的关系,她14岁就进了47军的文工团;后来又到了西安工作。 大姐是"革大"毕业生,在长沙工作。 四姐、三姐、二姐都留在湘西参加了工作。她们是我一直没有见到过的姐姐。 父亲1952年病故后,我母亲带着一岁零四个月的我和七哥,还有三哥的大女儿及六哥、四哥,我们一家6口人生活在一起。每月生活来源就靠三哥寄点钱来维持生活. 我们家的院子很大,母亲开了好多菜地,她起早贪黑地干活,我们家吃菜全是她亲手种的;她接别人的衣服洗,每天都要洗几脚盆;她还接来猪毛选,每天点着油灯选到半夜。在我的印象中她整天就是手脚不停地干,不停地忙,我们睡了她还在忙。 四哥那时患了肺病,一发病起不了床,母亲还要招扶他,饭菜送到他床边。她对家里的人都一视同仁,大家都尊敬她,称她“梅姨”。就因为她无私心,老实仁慈,父亲看正了她,到长沙来只将她带在身边。没想到父亲过世后,家里这一“摊子”留给了她;够她受的了。但她从来没有埋怨过父亲,总是说父亲在旧社会对她好。 1957年春天,五姐从西安来信要母亲帮她带孩子。那时我不满7岁,七哥已上小学,还有读中学的六哥和待业的四哥。母亲实在丢不开这一家子,但五姐的信一封接一封地来,她用一句话刺痛了母亲的心:如果是你亲生女六妹在世写信叫你来的话,你一定会来..... 母亲听了这话以后居然答应她,因为六姐的死对她打击最大。我们听大哥说过,六姐从小聪慧过人,父亲把她看成掌上明珠。她六岁夭折后,父亲悲痛万分,为她写了篇祭文,大哥一直将那篇祭文保存着,读一遍哭一遍。父亲的文笔太感人,我六姐的死对母亲的打击也实在太深。 我和母亲来到西安,七哥寄住在大哥家,四哥送三哥的女儿到北京,六哥到中学寄宿。我们的屋让租住我们房子的宋妈妈一家人看管(我叫她干妈)。 我们到西安两个月后,五姐就生了胖儿子,取名叫正民。那段日子里我见母亲也很忙,要做饭,又要洗一家人的衣服,还要带那小外孙。姐夫是干部,经常有些厂长,主任来家里做客。母亲总是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我见她趴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板,好辛苦的样子。 五姐和姐夫都是会吃爱吃的人,每月发工资了,就要带着我们到馆子里吃东西:吃烧鸡,卤肉,水饺,凉面,吃了还要买一大包回来,我们的生活还是过得不错。我在那里读了一期书,经常和隔壁邻居月英姐,燕燕,叶午,宝新他们爬到“和平门”的城墙上去完;还到南大街去看石菩萨......古老的西安真的好神秘啊。 在西安住了10个月后,宋妈妈来信说,旁边的汽车修配厂要将我们大院建车库,要将我们的房子搬迁到伍家岭地带,再不回来的话就要拆屋了。母亲听后,只得带着我赶回了长沙。 记得离开西安的那天早上,母亲坐在车上呜呜地哭,她是舍不得小孙子正民,她带亲了。近几个月正民隔奶,是她带着睡,半夜要起来喂几次牛奶。但长沙家里有变化,七哥还寄住在大哥家,她心挂几头,她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忍心离去,只能用善良的眼泪告别。 我们回到长沙后,宋妈妈告诉我们,汽车修配厂强行将他们赶走,说是房主人都定住西安了,你们还住在这里赶什么......母亲听这话后才呜呜地哭了起来。她那时才后悔不该到西安去,让人钻了这一空子,把陈家的祖业给丢了,她再怪那五姐也迟了。 刚过了年,就动工撤房子了。 那段日子我们租住北长路144号周大伯妈家的楼上,这位房东为人好,他们一家人都对我们很好。那时,母亲进了一家畜产公司做临时工,每月能拿上四十多元钱,四哥刚好分到道县工作,六哥还在学校寄宿。我们三娘崽的生活还算过的去。 不久,五姐又生了个女儿,她拖儿带女从西安来到长沙,将一岁多的正民留在了这里。母亲没办法只得将那份临时工辞了,带她的儿子,靠她每月寄来二十几元钱来维持生活。 我们日子又过得紧张起来。邻居都说,只有陈妈妈人好,不是自己的亲女儿对她这样好。唉!你的两个崽还这样小,你总要顾一顾自己的两个崽咯..... 母亲听后长叹一口气:“她将这小外孙送都送来了,我难道要她再带回去,帮她一年,孙子就大一年,苦几年就好了。”母亲就是这样一位仁慈老实的人。 这正民越大越长得可爱,母亲在西安带了他八个月,这回见到他能走路了,也好高兴。他爸是北方人,长得高大,这小家伙就像他爸那样个子特别大,才一岁半比邻居两岁多的小孩还要高,我和七哥好喜欢他。可这小正民就是太调皮,左右邻居比他大的小孩经常被他打得哭。一不留神他就跑到马路上,井边上去了。一家人带着他好劳神喔! 不久,大跃进开始了,街道上一定母亲参加了修京广复线。母亲只得将正民托在街道的托儿所由赵妈妈带管。我和七哥每餐到公共食堂吃饭,自己招扶自己。那时我未满八岁,七哥满11岁了。 每当我回忆起那段日子,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我七哥从小身体瘦弱,个子矮小,他读书成绩好,又会写会画,就是性格太内向,不爱和别人说多话。他还有个坏毛病,爱丢失东西。笔啦,钥匙啦,饭菜票经常弄丢了。我们每个月的饭菜票总是接不到,母亲每个月只能回来一次,我们基本上都饿了几餐肚子。七哥还一再嘱咐我不能将此事告诉母亲。 有一天,我们晚饭没吃,第二天早上又空着肚子去读书。七哥放学后到干妈家去了,我中午又没吃饭,饿着肚子到外贸公司倒的垃圾里面捡红枣吃;天黑了他还没有回来,我睡在床上肚子饿得痛,实在受不住了哭了起来。楼下的周大伯妈上楼来问我哭甚么,我说我一天没吃饭肚子饿得痛。她听后二话没说就下了楼,一会儿工夫端来了一碗油炒饭;饭上面还盖着剁辣椒,我大口大口地吃着(这是我8岁以来吃得最香的一碗饭,我永远记住了周大伯妈的这碗饭)。 周大伯妈叹着气:“老八啊,哦实一天冒听见你讲咯,以后冒呷饭,跟我讲一声,到我屋呷就是。”她说着喉咙哽了。 七哥回来了,他放下书包,做他的作业。原来,他见没有饭票了,放学后和同学许先亮一起去推板车,肚子饿起来了,他便到干妈家里吃晚饭才回来。他这闷闷人做出的闷闷事可把我饿苦了。我怪他他不理睬,只低头做他的做业。他那时才11岁,懂得个屁! 第二天清早,七哥用推板车的一毛钱买了两个茴饼,我们各吃一个,他吃完后上学去了。我读下午书,我决定去找母亲。我一个人慢慢地走着,走着,来到了伍家岭的铁路边。 我向人打听到修铁路的地方,直往北面铁桥方向走去。只见男男女女挖的挖,挑的挑,忙脚手不赢。喔!原来修铁路就是挖泥巴挑土哦!我站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我寻找妈妈,我要找到妈妈问她要钱买饭票,我的肚子又饿得痛起来了。 我一边走一边望,好几次被挑担子的人撞着。他们在喊:“细伢子莫挡路!”我沿着这一队人走着望着,也不知走了久,脚都走酸了;眼都望花了,就是找不到妈妈。我喊了起来“妈......妈......”我喊着喊着哭了起来。 一个戴袖章人走过来问我妈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告诉了他,他手指着前面:“你妈妈属文昌阁办事处,在伍黑路那一段修。” 我照他说的直往那方跑去,我终于看见隔壁的程婶了,她告诉我妈妈已经请假回去了。 我沿着回来的路上走着,肚子又饿又痛,我一手按着肚子,越走越慢,总算到了家门口。我听见母亲在骂七哥,我一见母亲忍不住哭了起来。 回忆起母亲修铁路的那段日子,心里好久还不能平静。1960年春天,五姐将正民接回西安,因我们家实在带他不下了。这小家伙越大越调皮,好几次跑丢了我们到处寻,他从托儿所跑到了铁路边,差点被火车压死。他几次偷偷跑到井边完,差点掉到了井里。邻居都劝母亲不要再带在身边,万一出了事,这一辈子都过不得想。再说,我们也越来越也负担不起了。 这样,母亲才写信叫五姐将正民接走。这小家伙被我们两舅舅带亲了,我们送他到火车站时,他发觉不对劲,死死地抱住七哥不松手,我们好不容易才摆脱他。 回来后,想起他那样子又可怜,又想他,弄得我们三娘崽痛哭一场。我们实在舍不得他走,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从1959年到1964年我们家发生了好大的变化,大哥有了7个儿女,家庭生活非常困难,当年的保险公司已撤了,他进了石油公司。 二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包头钢铁公司混的算可以。但1959年他还被打成了右派,坐了一年多牢,得了水肿病回到长沙,差点把命都送了。 三哥俩口子1963年从部队转业,一家6口人分到到沅江县人民医院。 四哥1959年进道县糖厂工作,还算稳定. 最可怜可怕的是五哥,已经是空军少尉的他,1958年患了精神病;部队派人将他送来长沙,和我们住了一个月后,突然跑了。这样,从1959年到1964年这5年时间里,他从山东部队到长沙来回跑了十几趟;一来就在我们家住上几个月,吃我们三娘崽的口粮,连过苦日子都来了。他也吃了亏,我们也搭他挨饿。母亲为这事眼泪都哭干了;他像“魔鬼”一样缠着我们,我望见他来了害怕,母亲也实在没办法。真的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给他吃,母亲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 我小学毕业后天天去推板车,那段日子我早出晚归,每天能赚得几毛钱,中午我随便买点东西吃,在图书铺里我看完了好多的故事书。那时候有人说我有7个哥哥,5 个姐姐应该好过。可我从来没有对哥哥姐抱过指望,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要想糊饱自己的口,就靠自己这双手! 后来我又去挑土——修东屯渡鱼池、史家湖鱼池。母亲修铁路后安排的这家民办工厂每月只有只有24元工资。七哥又患肺病开始吐血了,每月要吃药。我只想赚点钱帮母亲减轻一下负担,听说修完鱼池后办事处可以安排工作。 我整整修了4个月的鱼池,天天挑塘泥挑得腰酸背痛,由于年龄小,底分低,每天只能拿到三、四毛钱,比推板车的钱还不如。但为了今后有份工作,我是"娃娃队"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可鱼池修好后,我找办事处的主任安排工作,回答我的是:背叛家庭,选择革命道路,到农村去,到边疆去......你现在才15岁,工厂里不会要你,你下农村去锻炼三、四年回来后一定能安排一份好工作。我听了他们的话,响应了党的号召,下到了这离家千里的山窝子来了。我是这样想的:我到农村后,母亲只养七哥一个人了,负担总要轻一些。 我一个人在老木屋里生活了半年,晚上虽然东想西想难得过,白天还是容易完。我和社员关系好,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姑娘们有好几个。在田坝里干活嘻嘻哈哈地有讲有笑。他们捉得泥鳅黄鳝都递给我,一个人吃饭经常吃些好菜,运气好还能得些野味,我经常和社员一起去打野猪,装铁夹,装索套。 |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9/8/25 19:06:23 -- 转上 |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9/9/9 9:41:15 -- 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