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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9/7/13 12:02:55 -- [原创]知青琐忆------爬车
知青琐忆-----爬车(投稿)
1977年上半年我们开始搞病退,翘妹子的病退材料先寄到长沙。她本人必须回长沙等待“复查”。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人分成了两起,她带着两个小儿子回了长沙,我带着大儿子留在乡里。 翘妹子来信说,病退"复查"还要等几个月的时间,家里一下增加了三个人吃饭,靠母亲和哥哥的那点口粮实在不够,要我想办法寄点粮票回长沙,而且还要快点寄来。 那天上午我挑了一百斤大米到铺口仓库换粮票,临走时我嘱咐大儿子,我换得粮票就回来,要他看好屋,不要玩远了。我还把房门钥匙交给他,中午要他自己就吃点冷饭算了,我把事办好马上就会回来。 大儿子那年六岁多了,很懂事听话。他操着那口标准金麦口音对我说;“你快点克,快点回咯,我在外头孩(玩)到,我会瞅好屋的。”说完把钥匙藏在木柱子底下,还盖上一把草,生怕让人看见。 我见他那天真可爱的样子的好笑,我挑着米走了几步:“陈谷听话,爸爸买糖给你吃。”他小手摆不停:“欧欧欧!你快克!冒要紧的,我会瞅好屋的。” 我挑着这一百斤担子,一边走一边想,我大儿世那天正好是队上开镰打谷,我跟他取名叫"陈谷".二儿子出世我们进了八十几块钱,还杀了一头猪过年.我跟他取名叫"陈进",三儿子出世我只希望我们有谷有进有余,于是,我便跟他取名叫"陈余".现在陈余三岁了,他们要是能回长沙成为城里人该多好喔!我想着想着,步子越走越快,一口气走了七里路,来到山马路边的那口泉水小井旁停了下来.我摘了一片金钢藤叶,折成一个尖形叶杯,舀着清凉的泉水,一连喝了十几“杯”。喝着这清凉泉水,我猛然想起四年前的一个夜晚,大儿子发高烧不退,大队医疗站的退烧药也用完了,我和翘妹子商量后决定连夜赶到公社医院,我用背带背着大儿子,临出门时翘妹子抱着几个月的二儿子一再嘱咐我 ,一路上要小心,头一莫吓着孩子,因离公社有十七里山路,她要我一路上不段喊醒儿子,怕发高烧引起抽筋。 我打着枞膏火把,拿着那支不太亮的手电筒,一口气来到这口小井边,还隔小井一里路远的地方大儿子听见路边港水流得响,他连声喊着要喝水,我告诉他港水离路太远,我们到路边的小井里喝水。他听了我的话,但要我快点到井边,他说他口干得痛起来了。于是,我背着他跑步赶到这口井边。我用金钢叶折成的“杯子”连舀了十几杯给他喝,他喝完水后睡着了。我用背带把他抱到胸前,捡了一根柴棍,打着不亮的手电筒翻过了十里无人烟的山路,来到了公社的公路上。 一辆汽车开过,把熟睡的儿子惊醒,那时天刚蒙蒙亮,我抱紧儿子要他不用怕,这是汽车,我还告诉他,我们长沙的汽车比这里的汽车多得多;还有火车,轮船,飞机。他听入迷了,忽然问我一句:“爸爸,我们为什么不住到长沙去,和爷爷奶奶们住在一起。”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想起我们知青的儿子好可怜.我那时就下了决心,以后只要有一点点机遇就要去争取,想法设法也要把儿子搞回城。 翘妹子这次回长沙过年,看到好多老知青都在搞病退,她决心一下,在长沙呆了十天就回来了,她的病退材料几天就办好了,听说户口跟娘走。这就是让儿子回城的一点希望。以后儿子可以回城,虽然会遇到好多的困难,但我们一定要努力去做。 想到这里。我的劲头又来了。我挑着这担子大步大步地走了起来,十里路我气都不歇就赶到了铺口公社仓库。 仓库里满口答应给我换票,因为我们这担米白花花的,比仓库那些米要漂亮得多。只是不能换省粮票,因为我冒带油,只能换成“划拨票”。他们说划拨票同粮票是一样的,在长沙照样可以购粮。只是要到县粮食局去兑票。可巧,现在正好有一辆运粮的汽车到县粮食局。我想这真是难得的机会?搭车到县粮食局兑得“划拨票”,就可以到县邮局将票寄到长沙,这样一天就可以将此事解决了吗? 于是,我坐上了运粮的汽车,来到了县粮食局。我兑换得“划拨票”后直往县邮局走。将一切都办好了,我总算放了心。我来到河街吃了几个“马打滚”,又包上两个带给儿子吃。我路过西街饮食店,见里面有冰水买,于是,又买了一杯冰水。今天的天气实在太热,我也累了大半天。喝了这两杯冰水后一身舒服多了。 我起身准备走,突然望见那墙上挂的钟五点正了。我没有看错啵?我又问旁边一位带手表的人,没错!是五点正。我顿时脑壳一麻,我的天啊,五点钟我还在县城里,离我们金麦足足有四十里路,我今天只顾忙事,只估计到县城的时间,没有考虑返回的时间.我儿子还眼巴巴的望着我回,我一想起在家的儿子,想起他向我挥手的那样子,心理就急了起来,我得赶快回去。我把“马打滚”放进裤口袋,大步大步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汽车站。 汽车站没有到铺口的汽车,怎么办?四十里路也不近啊。我又想起了儿子,我出门时忘记拜托社员照应一下。我们是单家独屋,天黑了怎么办?想起儿子那可爱的样子,我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来农村十二年了,我得出的结论是:知青流眼泪是没用的,知青不相信眼泪。我擦干了眼泪,迈步就跑!马拉松运动员一小时能跑几十里,我难道不行么?想起在家的儿子,我勇气来了,脚步越跑越快,一口气跑上了“老里坡”。 突然听见一阵车轮响。一辆拖拉机拖拖地开来。我连忙向他招手,可那位司机像没有看见我一样只往前开,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个箭步追上,两手求在车厢板上用力一撑。谁知用力过猛,一个跟头翻进了车厢,那车厢里是一层白白的石灰,弄得我一头发的白石灰,下身穿的是黑色布裤弄得白花花的。 我站在车厢上,拍了拍头上的石灰。那位司机回头望了望我也没做声,照样开他的车。我心里想不管这车开到那里,坐一段路是一段路,总比跑步要快些。拖拉机开到高桥地段,忽然向右一转弯。我连忙叫他停车。他像没听见一样照样开他的车,我只能往下一跳。这一下跳得好,正跳在天埂边,身体重心一偏,麻扑一跤摔在田边,两手插在水田里.顿时,只觉得小肚子一疼。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吃力地把双手从田里抽出来。慢慢地爬了起来。我洗去手上的泥巴,抹去脸上的泥浆,摸了摸小肚子。还好,没有多大的事,我走了几十步,小肚子慢慢地不痛了。 于是,我又快步地走了起来,走了一段路,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山了。我还得抓紧时间,我又开始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跑到了一段陡坡岭上。我站在陡岭上望望后面,只见一辆汽车开来了,我心里想汽车比拖拉机开得快,要想爬上去必须在陡坡上爬,因为汽车要“换挡”,车速会慢一些。 果然不出我所料,汽车从我身边开过,我紧跟在车后面追,大约追了十来米远,车速突然一慢,“换挡”了。我加快步伐跑上前,两手求住车厢板。这一下我有经验了,我把右脚慢慢地跨上车厢板,斜过身子再慢慢地跨进了车厢里。 司机可能还没有发现我,我看见车厢里有几根捆柴的条子,我估计这辆车可能是去拖柴火的,要是能到我们金麦该多好哟!汽车比拖拉机要快得多,一下就过了“大弯”。紧接着又过了“茶树坳”。车还在嚓嚓地向前开。我心里想这下可好了,一定是到我们金麦去拖柴的。 可我高兴得太早,汽车开到一条便道口上突然一转,往“集中”大队方向开去。我只得求住车厢板,把脚慢慢地吊下来,滑了几步跳下了车,谁知又滑到一滩稀泥巴边,踩得一溜,蹬屁股一跤。唉!可怜我那条裤喔!陋得不成样子了。 我慢地慢爬起来,扯了一把青草,把裤上的泥巴抹了抹继续赶路。刚走出岔路口,见一辆拖拉机开过。我连忙追上去,一下就爬进了车厢,只可恨这是辆运煤的拖拉机.可怜我上身穿的那件白衬衣,胸脯面前又增加了墨黑的一大块。那司机回头望望我笑了一下。我晓得,他是笑我这一身衣裤。一身的泥巴,白石灰,现在又加上一大块黑煤印。哎呀!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希望车快点开,因为天色已经开始阴了下来。 拖来机开到铺口中学停了一下,我晓得这是进舒家那煤山的。我跳下了车,我路过铺口仓库,我没去拿扁担箩筐,我还得加快步子跑。因为离金麦还有15里路。我一口气跑到上铺口,走了一段路,又一口气跑上偏坡界。这偏坡界大部分都是上岭。我跑几步,又走几步。总算到了冲耙界上。我望山下一看,金麦的社员正赶着牛回寨,这下我放心了。这里离家只有7里路左右,又全是下岭和平路。天虽然麻麻黑了,但估计到屋还是能看得见路的。 我又鼓起勇气,把白衬衣一脱,捆在腰上,直往山下跑去。脚步已经到了”极点”,不停地跨动,一口气跑完下岭,又接着跑过了金坑生产队。我还是不停脚步,跑上了三拱桥看见了夏悸姐她们的屋了,我还是加油跑。我张开嘴巴出气,脚步还是那么快。 天已经黑下来了,蒙蒙地还能看见石板路。我跑过大队部,跑过木溪来到桂花树脚,我终于进寨了。寨子里都亮起了火光,我看见了我的住屋。我跑到屋门前,没看见我儿子,我腿都发软了,我朝离我几丈远的那堆木桐上一望,有个小黑影在移动。我惊喜地喊了一声:“陈谷!” “爸爸,你哟恩(为什么)才回来哟?我坐在这里老等老等啊!”他边说边朝我跑来。 我迎上去抱住他:“爸爸来迟了,来迟了.”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我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他两只小手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抱得那样紧,久久不松手。 他哭着说:“爸爸,我怕你不回来了,我一个人怕。”说完双手越抱越紧,好像怕我再离开他一样. 我把脸紧贴着他的脸,父子俩的泪水融在一起:“爸爸当然会回来,爸爸爬也要爬回来。怪爸爸不好,爸爸回晚了。” 他还抱紧着我的脖子:“爸,我想妈妈,想弟弟,我们还要好久才能回长沙。” 我摸着他的头:“乖崽不哭不哭,快了,快了,我们就要回长沙了!” 我父子俩紧紧抱着,抱着,好久好久都没松开。 |
-- 作者:雄鸡报晓 -- 发布时间:2009/7/14 17:23:11 -- 中国湘西有一座享誉全国蜚声海外的古城叫凤凰,凤凰城内有一建筑叫朝阳宫,朝阳宫原是陈氏祠堂,陈氏宗族里出了一个陈渠珍,此公亲历清朝、民国等旧朝代,境内保靖安民,境外抵御外敌,号称“湘西王”。最后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时年官拜湖南省人民政府委员。 1950年6月,陈委员出席全国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四个月过后得一儿,家中添丁又逢喜。但烈士暮年壮心已逝, 遂给生儿取名陈太稚,又名晏生。大概是嫌出生太迟,来世太晏的意思。 我就是陈晏生,的确生不逢时,父亲1952年病故,我与他只有一年零四个月的同世缘份。如果说他有功,我没受到半点福荫,而他被阶级斗争之时,所有的“原罪”则都由我承继。 1965年,还在读小学的我下放到靖县。总算是无人知晓我是湘西王的儿子,过上了 “安宁”日子。遂娶妻“翘妹子”,翘妹子也争气,给我一连下了三个伢崽。 日子过得虽说安宁,但长沙毕竟是梦归之地,招工回城没戏,我们就走病退回城的路子。 |
-- 作者:雄鸡报晓 -- 发布时间:2009/7/16 11:46:50 -- 金麦是我家 中国有一座湘西古城叫凤凰,凤凰城内有一处叫朝阳宫,朝阳宫原是陈氏祠堂,陈氏宗族里出了一个陈渠珍,此公亲历清朝、民国等旧朝代,号称“湘西王”,境内保靖安民,境外抵御强敌。最后在迎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时节里,官拜湖南省人民政府委员。 1950年6月,陈委员出席全国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四个月过后得一儿,家中添丁又逢喜。但英雄末路不免感伤,遂给生儿取名陈太稚,又名晏生。大概是嫌出生太迟,来世太晏的意思。 我就是陈晏生,的确生不逢时,父亲1952年病故,我与他只有一年零四个月的同世缘份。如果说他有功,我没受到半点福荫,而他被阶级斗争之时,所有的“原罪”则都由我继承。 1965年,我已小学毕业,被胸前的一朵红花引路,离长沙下靖县,插队落户到了金麦大队。 金麦山高水清,松杉青翠,风景如画。此地偏僻,无人知晓我是湘西王的儿子,好似避祸逃难的世外桃源。我在此娶妻生子,之后过去的13年里,金麦是我家,我爱我家。 一.讨奶 金麦下放有31名知青,分散在各个生产队。其中我和翘妹子最合适,说年龄都才15岁,说相貌也都经得起看,而且经不起看的都一样,都是家庭出身--“地主”。 知识青年盼招工。几年过后,我们队上的知青走得只留下我一个,她们队上也只剩下她一人。反正招工没有地主崽子的份,无奈乎就生了“扎根”的心思,两人意合有了共同语言,话对味便情相投。我有地利,占一栋新的知青屋,好屋招凰,引翘妹子过来与我为伴共同厮守,一来二去就干脆伴到了一张床上,相依为命过起小日子来。 我们相信:乡里人祖祖辈辈在这山窝里能够生活下去,我们照样能行! 1970年,秋之金麦的两种生产力都有大发展,田野稻谷金黄,我也当上了父亲。记得那天晚上,还是接生婆从断黑忙到清早,才有我儿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呼。 金麦的古风习俗有规矩,我照办,在自己的屋内撬开木地板,埋下儿子的胞衣。我儿出生逢吉庆,正是金麦开镰打谷的那一天,于是取名叫“陈谷”。社员们都说这个名字好,谷子人人爱,一年忙到头就是为了有谷,有谷就不愁吃了......。 我们笨手笨脚地给谷儿打包,滚过来,滚过去,把个喉咙哭哑了声。到了这时候,那怀揣了九个月才落下的沉重,顿时又沉重地悬吊起来,添一个人要添好多好多的事,做爹做娘的真是好难做哟! 谷儿是前世的饿鬼投胎,贪吃,幸亏翘妹子的奶水足。眼看着儿子长得又白又胖,她却变得又黑又瘦了。 谷儿满半岁的那一天,翘妹子扳指头划算,有一年没有赶过场了,谷儿还等着扯布做衣裳呢。她见天刚亮就出门,把个儿子驮在了背上。 我赶忙一把拦住,这一去赶场来回30里山路弯弯,背崽的娘吃亏不说,被娘背的崽还受不住哩。再者春上多传染病,把崽病了怎么办。硬要去的话把崽留下,我今天不出工,留在屋里带谷儿。 翘妹子不情愿,又讲道理不过。赶忙扯开衣襟喂奶,一边喂儿子一边嘱附当爹的,大事细事碎碎念。我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哪怕是个人造卫星吧,我也招抚得下地。说得翘妹子笑脸满满神采奕奕地匆匆而去。 悠悠闲闲,我抱着谷儿四处溜达,对面仓库边有木匠干活,上前凑去扯谈。 杨木匠说:“带嫩娃娃生来就是带娘伙(堂客们)的事,随你好能干的男人都不行。” 罗木匠说:“我宁愿干一天重工活,都不愿带嫩娃娃。” 我看我儿好惬意,眼珠正在瞪瞪望着那些刨木花卷扬飘逸。 突然罗木匠发声喊:“你崽要屙屎喽。”这时谷儿正涨得小脸通红,攥紧嫩手“嗯”、“嗯”地用劲。仓猝间我扯尿片,还没蹲下身来就听“噼噼”一声响亮,一泡屎憋急冲出来,正由罗木匠全面接着。 哄笑声中,杨木匠大声吆喝“嗷”、“嗷”,一只大黄狗直蹿过来,几舔几舔就把谷儿的胖屁股舔得清溜水光,我连忙舀水再洗干净。谷儿眼睛眯眯要睡了,我抱着摇来摇去再放到床上。这时就性急烧火煮饭,匀出一碗米汤来放上白糖,只等着小祖宗醒来用膳。 还不过一会儿,小祖宗就醒来了,脑壳偏来偏去寻奶头,小嘴吧嗒吧嗒地张合,这家伙硬是饿鬼投胎,贪的就是个吃,我连忙端出米汤来喂。 小家伙鬼机灵,一口吃下不对劲,马上把头一偏,哇哇地哭叫起来,怎么哄都不行,越哄越厉害,脚蹬手抓地哭闹着要打假。我被闹得没了主意,又烦躁又着急还心慌,唉!还是杨木匠说得对,带嫩娃娃生来就是带娘伙的事,男人都不行。 听见的木匠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帮着哄崽,哄来哄去还是个哭。 杨木匠下诊断:“我冒讲错啵,嫩娃娃要吃墨(奶),男子汉空有一身劲,没有两个大墨墨哄不住崽的。” 罗木匠开方子:抱着儿子找带娘伙去,讨奶。 我定下心来默神,金麦寨子里所有的正在带嫩崽的妈妈们,一个一个地检索起来。 上寨有个叫己花的带娘伙,女儿刚生不久,想起来和谷儿差不多大,对,就去找她讨奶。 |
-- 作者:雄鸡报晓 -- 发布时间:2009/7/16 12:15:52 -- 我抱着谷儿匆匆行,到了己花家不见人,她正挑着粪桶往背后山上去了。赶紧去追,不顾山路崎岖难行走,直到看见她的身影。 己花正在菜园子里舀粪水浇菜,一见气喘嘘嘘着急上火的我、还有背上背着的谷儿时,不用问就猜到了来意,“我刚刚喂了墨后上来的,现在没得奶讨”。说话时还怕我不相信,挺起平平的胸脯托着拍着给我看。 我车转身就走,那谷儿哭着闹着像赶脚。己花追上来,是一种十分对不住的神态,“要么,让你崽崽吮几口,试试看吸得出墨啵。”一边说一边解衣扣。 我把话丢着说:谢了谢了,我找黄带娘伙去。 翻过一个岭就看见了一户农家,门槛上坐着黄带娘伙和她搂着的儿子。望着她的肥乳丰臀,我满怀希望地加快了脚步。 黄带娘伙起身迎上,“翘妹子到哪里去了,你抱着崽崽来做甚么?” 听说是要讨奶,她连忙解开衣扣,拖出两捧乳房来,挤挤这个奶头,没有一滴出来;挤挤那个奶头,出不来一滴。情急之下就骂自己的崽,说是一岁多了还吃奶,再大的墨泡也供不起噻。 金麦的女人个个实诚,怕的是帮不上忙,更怕说成是不愿意帮忙。 背上谷儿脚蹬手抓像催命,耽搁不得我喊走。黄带娘伙指着一条往界上的路,“你到龙带娘伙那里去看看,她女娃只比你崽崽大五个月,肯定有墨。” 去了界上,龙带娘伙那里没讨到奶。她害病把奶水退了,眼下也是米汤糊糊喂娃娃。 一道道岭来一路路弯,讨了三家都没得一口奶,走的是一个背字。罢了,回家。 在家门口就碰上了秀秀,这姑娘平日里爱逗谷儿玩,这时侯就自然地接过来抱上哄着。谷儿这番好了,胡吵浑闹立马转为娇气嗲声,但是那脑壳只往隆起的胸脯上拱,小嘴只寻那翘挺处咬。这就不好了,我的小祖宗,秀秀姨可是个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呀。 我一脸尴尬,秀秀满脸通红,一对大眼睛羞得闭上不敢看人。旁人一阵哄笑。 突然有人喊:“快看快看!港边上来了一个有墨的带娘伙”。果不其然,一带娘伙匆匆而来,胸脯大大挺挺还满满颤颤。 我赶紧立定当路等着,我的娘,你这里不让我讨一口奶,我这里就不得放你过。 那带娘伙以为是逗趣,急着喊:莫拦我,我要赶回去喂奶。 旁人大叫:莫让她跑了,快讲好话讨口奶。 我放肆讲好话,求她一口奶。她犹豫起来,“我的妹子还冇喂呢”。 旁边的不耐烦了,“陈伢子莫装斯文,去解她的衣扣噻”。 我一手抱过谷儿来,一只手坚决地伸过去,脸上带笑央求地说:“行行好,莫要我动手啰”。 谷儿大哭,哭得可怜兮兮。那带娘伙顷刻间被唤起了母亲的天性,她慌不迭地抢过谷儿来搂住,赶快打开衣襟伸出奶头塞进谷儿嘴里。抿笑抿笑地捶我,“你们这些长沙知青呀,霸起蛮来比苗子还兴蛮。” 谷儿抓住奶头猛逮,吃扁了这个又抢那个。带娘伙慌忙按住,“莫抢,这个墨是留给我娃的”。又慌慌张张地把崽递给我,还怕我还会抢她的墨,衣裳不扣就夺路而逃,就像躲日本鬼子一样。 谷儿没过瘾,还是哭。这个小坏蛋,害得爹老子四处讨奶黑汗水流,讲尽了好话丢尽了面子。烦躁之中抬头远望,穿山越岭一直望到三十里外的赶场处。 望着望着就真把翘妹子望来了。她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解衣扣。我盼星星盼月亮,满腹的话要对她讲。不料翘妹子不容我说话,抢过崽来就喂奶,嘴里还不停地数落我,“你看你,我才出去大半天,你就把崽搞得这样作孽”。 杨木匠一干人火上浇油,“翘妹子你不晓得你老公有好色,你一出门他就去会婆娘,调戏黄花姑娘不说,还要解一个婆娘的衣扣。” 这是怎么说的,我要跳黄河洗冤了。 还是谷儿是好崽,关键时刻他竟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家伙都笑了,翘妹子笑得抱崽放肆亲,再向我投来一注柔媚的眼神。 3300字 |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9/7/16 13:09: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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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9/7/16 13:10:35 -- 3300字 |
-- 作者:雄鸡报晓 -- 发布时间:2009/7/20 14:34:37 -- 我的儿子我的家 中国有一座湘西古城叫凤凰,凤凰城内有一处叫朝阳宫,朝阳宫原是陈氏祠堂,陈氏宗族里出了一个陈渠珍,此公亲历清朝、民国等旧朝代,号称“湘西王”,境内保靖安民,境外抵御强敌。最后在迎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时节里,官拜湖南省人民政府委员。 1950年6月,陈委员出席全国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四个月过后得一儿,家中添丁又逢喜。但英雄末路不免感伤,遂给生儿取名陈太稚,又名晏生。大概是嫌出生太迟,来世太晏的意思。 陈晏生就是我,的确生不逢时,父亲1952年病故,我与他只有一年零四个月的同世缘份。如果说他有功,我没受到半点福荫,而他被阶级斗争之时,所有的“原罪”则都由我继承。 1965年,我已小学毕业,被胸前的一朵红花引路,离长沙下靖县,插队落户到了金麦大队。 金麦山高水清,松杉青翠,风景如画。此地偏僻,无人知晓我是湘西王的儿子,好似避祸逃难的世外桃源。 金麦下放有31名知青,分散在各个生产队。其中我和翘妹子最合适,说年龄都才15岁,说相貌也都经得起看,而且经不起看的都一样,都是家庭出身--“地主”。 知识青年盼招工。几年过后,我们队上的知青走得只留下我一个,她们队上也只剩下她一人。反正招工没有地主崽子的份,无奈乎就生了“扎根”的心思,两人意合有了共同语言,话对味便情相投。我有地利,占一栋新的知青屋,好屋招凰,引翘妹子过来与我为伴共同厮守,一来二去就干脆伴到了一张床上,相依为命过起小日子来。 我们相信:乡里人祖祖辈辈在这山窝里能够生活下去,我们照样能行! |
-- 作者:雄鸡报晓 -- 发布时间:2009/7/20 14:37:16 -- 一.讨奶 1970年,秋之金麦的两种生产力都有大发展,田野稻谷金黄,我也当上了父亲。记得那天晚上,还是接生婆从断黑忙到清早,才有我儿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呼。 金麦的古风习俗有规矩,我照办,在自己的屋内撬开木地板,埋下儿子的胞衣。我儿出生逢吉庆,正是金麦开镰打谷的那一天,于是取名叫“陈谷”。社员们都说这个名字好,谷子人人爱,一年忙到头就是为了有谷,有谷就不愁吃了......。 我们笨手笨脚地给谷儿打包,滚过来,滚过去,把个喉咙哭哑了声。到了这时候,那怀揣了九个月才落下的沉重,顿时又沉重地悬吊起来,添一个人要添好多好多的事,做爹做娘的真是好难做哟! 谷儿贪吃,幸亏翘妹子的奶水足。眼看着儿子长得又白又胖,她却变得又黑又瘦了。 谷儿满半岁的那一天,翘妹子扳指头划算,有一年没有赶过场了,谷儿还等着扯布做衣裳呢。她见天刚亮就出门,把个儿子驮在了背上。 我赶忙一把拦住,这一去赶场来回30里山路弯弯,背崽的娘吃亏不说,被娘背的崽还受不住哩。再者春上多传染病,把崽病了怎么办。硬要去的话把崽留下,我今天不出工,留在屋里带谷儿。 翘妹子不情愿,又讲道理不过。赶忙扯开衣襟喂奶,一边喂儿子一边嘱附当爹的,大事细事碎碎念。我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哪怕是个人造卫星吧,我也招抚得下地。说得翘妹子笑脸满满神采奕奕地匆匆而去。 悠悠闲闲,我抱着谷儿四处溜达,对面仓库边有木匠干活,上前凑去扯谈。 杨木匠说:“带嫩娃娃生来就是带娘伙(堂客们)的事,随你好能干的男人都不行。” 罗木匠说:“我宁愿干一天重工活,都不愿带嫩娃娃。” 我看我儿好惬意,眼珠正在瞪瞪望着那些刨木花卷扬飘逸。 突然罗木匠发声喊:“你崽要屙屎喽。”这时谷儿正涨得小脸通红,攥紧嫩手“嗯”、“嗯”地用劲。仓猝间我扯尿片,还没蹲下身来就听“噼噼”一声响亮,一泡屎憋急冲出来,正由罗木匠全面接着。 哄笑声中,杨木匠大声吆喝“嗷”、“嗷”,一只大黄狗直蹿过来,几舔几舔就把谷儿的胖屁股舔得清溜水光,我连忙舀水再洗干净。谷儿眼睛眯眯要睡了,我抱着摇来摇去再放到床上。这时就性急烧火煮饭,匀出一碗米汤来放上白糖,只等着小祖宗醒来用膳。 还不过一会儿,小祖宗就醒来了,脑壳偏来偏去寻奶头,小嘴吧嗒吧嗒地张合,这家伙硬是饿鬼投胎,贪的就是个吃,我连忙端出米汤来喂。 小家伙鬼机灵,一口吃下不对劲,马上把头一偏,哇哇地哭叫起来,怎么哄都不行,越哄越厉害,脚蹬手抓地哭闹着要打假。我被闹得没了主意,又烦躁又着急还心慌,唉!还是杨木匠说得对,带嫩娃娃生来就是带娘伙的事,男人都不行。 听见的木匠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帮着哄崽,哄来哄去还是个哭。 杨木匠下诊断:“我冒讲错啵,嫩娃娃要吃墨(奶),男子汉空有一身劲,没有两个大墨墨哄不住崽的。” 罗木匠开方子:抱着儿子找带娘伙去,讨奶。 我定下心来默神,金麦寨子里所有的正在带嫩崽的妈妈们,一个一个地检索起来。 上寨有个叫己花的带娘伙,女儿刚生不久,想起来和谷儿差不多大,对,就去找她讨奶。 我抱着谷儿匆匆行,到了己花家不见人,她正挑着粪桶往背后山上去了。赶紧去追,不顾山路崎岖难行走,直到看见她的身影。 己花正在菜园子里舀粪水浇菜,一见气喘嘘嘘着急上火的我、还有抱着的谷儿时,不用问就猜到了来意,“我刚刚喂了墨后上来的,现在没得奶讨”。说话时还怕我不相信,挺起平平的胸脯托着拍着给我看。 我车转身就走,那谷儿哭着闹着像赶脚。己花追上来,是一种十分对不住的神态,“要么,让你崽崽吮几口,试试看吸得出墨啵。”一边说一边解衣扣。 我把话丢着说:谢了谢了,我找黄带娘伙去。 翻过一个岭就看见了一户农家,门槛上坐着黄带娘伙和她搂着的儿子。望着她的肥乳丰臀,我满怀希望地加快了脚步。 黄带娘伙起身迎上,“翘妹子到哪里去了,你抱着崽崽来做甚么?” 听说是要讨奶,她连忙解开衣扣,拖出两捧乳房来,挤挤这个奶头,没有一滴出来;挤挤那个奶头,出不来一滴。情急之下就骂自己的崽,说是一岁多了还吃奶,再大的墨泡也供不起噻。 金麦的女人个个实诚,怕的是帮不上忙,更怕说成是不愿意帮忙。 谷儿脚蹬手抓像催命,耽搁不得我喊走。黄带娘伙指着一条往界上的路,“你到龙带娘伙那里去看看,她女娃只比你崽崽大五个月,肯定有墨。” 去了界上,龙带娘伙那里没讨到奶。她害病把奶水退了,眼下也是米汤糊糊喂娃娃。 一道道岭来一路路弯,讨了三家都没得一口奶,走的是一个背字。罢了,回家。 在家门口就碰上了秀秀,这姑娘平日里爱逗谷儿玩,这时侯就自然地接过来抱上哄着。谷儿这番好了,胡吵浑闹立马转为娇气嗲声,但是那脑壳只往隆起的胸脯上拱,小嘴只寻那翘挺处咬。这就不好了,我的小祖宗,秀秀姨可是个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呀。 我一脸尴尬,秀秀满脸通红,一对大眼睛羞得闭上不敢看人。旁人一阵哄笑。 |
-- 作者:雄鸡报晓 -- 发布时间:2009/7/20 14:45:31 -- 突然有人喊:“快看快看!港边上来了一个有墨的带娘伙”。果不其然,那是矮带娘伙来了,脚步匆匆的,胸脯大大挺挺还满满颤颤。 我赶紧立定当路等着,我的娘,这次你不让我讨一口奶,我就不得放你从这里过。 矮带娘伙以为是逗趣,急着喊:莫拦我,我要赶回去喂奶。 旁人大叫:莫让她跑了,快讲好话讨口奶。 我放肆讲好话,求她一口奶。她犹豫起来,“我的妹子还冇喂呢”。 旁边的不耐烦了,“陈伢子莫装斯文,去解她的衣扣噻”。 我一手抱过谷儿来,一只手坚决地伸过去,脸上带笑央求地说:“行行好,莫要我动手啰”。 谷儿大哭,哭得可怜兮兮。那带娘伙顷刻间被唤起了母亲的天性,她慌不迭地抢过谷儿来搂住,赶快打开衣襟伸出奶头塞进谷儿嘴里。抿笑抿笑地捶我,“你们这些长沙知青呀,霸起蛮来比苗子还兴蛮。” 谷儿抓住奶头猛逮,吃扁了这个又抢那个。带娘伙慌忙按住,“莫抢,这个墨是留给我娃的”。又慌慌张张地把崽递给我,还怕我还会抢她的墨,衣裳不扣就夺路而逃,就像躲日本鬼子一样。 谷儿没过瘾,还是哭。这个小坏蛋,害得爹老子四处讨奶黑汗水流,讲尽了好话丢尽了面子。烦躁之下抬头远望,穿山越岭一直望到三十里外的赶场处。 望着望着就真把翘妹子望来了。她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解衣扣。我盼星星盼月亮,满腹的话要对她讲。不料翘妹子不容我说话,抢过崽来就喂奶,嘴里还不停地数落我,“你看你,我才出去大半天,你就把崽搞得这样作孽”。 杨木匠一干人火上浇油,“翘妹子你不晓得你老公有好色,你一出门他就去会婆娘,调戏黄花姑娘不说,还要解一个婆娘的衣扣。” 这是怎么说的,我要跳黄河洗冤了。 谷儿是好崽,关键时刻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家伙都笑了,翘妹子笑得抱崽放肆亲,再向我投来一注柔媚的眼神。 |
-- 作者:雄鸡报晓 -- 发布时间:2009/7/20 14:49:26 -- 二.接生 谷儿两岁那年,二儿子出世了。那天半夜里,翘妹子喊肚子痛,紧接着见了红。我连忙杀鸡煮蛋,让她吃饱肚子攒足劲。她赶快洗头发,金麦有规矩,月子里头不能洗头发。洗完头发天见亮了,她又急着要出门,这也是金麦的套路,借了的东西,要在坐月子之前还给人家。 翘妹子忍着阵痛,提着要还的焙笼,停着大肚子一挪一挪,路上有人看见了打招呼:“翘妹子,快要生了吧!”翘妹子作答,“还不到时候咧。”这还是金麦的路数,越近临产了,越要装作若无其事,图的就是快生安生。 翘妹子回来门槛都跨不过了,我赶忙搀扶。还没有到床边她就尖叫起来,“快点 !快点!脑壳出来了!”我惊惊惶惶不知所措,翘妹子大叫:“扯咯,扯咯,快点扯咯!”我一手抓住崽的脑壳,一手抓住伸出来的小胳膊,用力一扯。“哗”地一下,整个身子全部出来了,紧接着胞衣又流了出来。 接着我推开门猛跑,翻过陡岭去喊接生婆。蒋家伯娘赶过来招抚打理,她拍着崽的屁股喊恭喜,哈,又是一个棒棒崽。 当年我们做工分进了八十几块钱,养的一头壮猪出了栏。好年份,二崽出世碰上了,即取名“陈进”。和哥哥陈谷的取名一样,图的是我家年年有谷进、有钱进、有肉进。 我这一辈子的正确决策不太多,但是,娶翘妹子为妻是绝对的英明伟大。进儿出生没过一岁半,翘妹子又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翘妹子还是在半夜里发作的,这次是坐在地板上生崽,乡里人说话,床上生崽扯不到地气,你看那畜牲万物哪个不是地上生的,人畜一般同嘛。说来也怪,莫看三崽体型比进儿大得多,但生起来确实蛮快兴。 翘妹子坐在地板上发力,我仔细地观察。看着看着三儿的脑壳露出来后,我就喊加油。等到出来的脑壳和肩膀抓得住后,我就一边扯一边喊“一二三!一二三!”翘妹子合着我的口号用劲。 蒋伯娘家打着火把赶了过来,说还在岭上就听到了哭声,那是三儿雄壮地出世宣言,她抱着三儿羡慕得死,“你们长沙知青好福气哟,连生三个都是棒棒崽。” 我撬开地板,这是第三次了,往先是进儿,再往先是谷儿,三个儿子的胞衣都埋在此处。这是我和翘妹子的血脉遗存,我们的遗血夯筑我们的家。 我给三儿取名叫“陈余”,三个儿的取名连起来,就是我们不断递进的期待,首先期待有饭吃,这是大儿子陈谷;然后期待有钱进,这是二儿子陈进;最后就是陈余,寄托的是有余粮有余钱了。 |